張密往來奔走,入得寢殿猶自喘息;當下行禮問安畢,皇帝忙命人搬了錦墩扶他坐於鳳榻之側。涵柔隻伸了一隻手在帳外,腕上覆著絲帕。張密垂頭道了聲“微臣冒犯”,這才開始診脈。皇帝在旁目不轉睛地瞧著,見張密神情頗為凝重,許久不得回複,心下漸漸發急卻又不敢出聲打擾,幾番欲言又止,坐立難安。良久,終於見他收回了手去,卻是起身下拜。皇帝心上一緊,隱約猜到一點及其緊要的事情,念頭模糊地一閃而沒。
下一個刹那,太醫蒼老而不失洪亮的聲音傳入在場每一個人耳中,“恭喜皇上!恭喜皇後娘娘!娘娘已有三個月的身孕了。”
皇帝一怔,猶未回過神來,帳中女子已撐起了身來顫聲相問,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麼?”張密慈愛地微笑,“老臣雖不才,行醫數十年,斷個喜脈還是有十足把握的。”皇帝這才如夢初醒,眉梢眼角湧上喜不自勝的笑意;竟就拂開了低垂的幔帳,不顧一切俗禮羈絆一把擁了涵柔在懷,激動得難以自持,“孩子……阿柔,我們的孩子!”
芳吟歡喜得手足無措,與趙忠敬一道領著殿中宮人跪了下去,諸妃亦以惠妃為首,齊齊叩拜——“恭喜皇上!恭喜皇後娘娘!”
涵柔推了推身前男子,低低道:“這許多人瞧著呢!”口中如此說著,一隻手卻戀戀地牽住了他的衣襟,深深不舍那懷抱中的熾熱。
宸雪湮沒在道賀的人群裏,木然叩首,心下茫然悲喜莫名。
紫宸殿。
內殿裏寂無人聲,皇帝獨自伏案批閱著奏章,一眾宮人俱候在外頭。
門扇輕響,他走筆不停,頭也不抬,“張密在朕跟前欲言又止的,喚你到私下說了什麼?”趙忠敬躡手躡腳溜進屋內,聽皇帝問話,忙止步躬身,“張太醫說皇後娘娘的胎象甚是不穩,向奴才打聽可曾出過什麼事。”皇帝微一蹙眉,“你怎麼說?”趙忠敬道:“奴才照實說了,張大人說……”卻猶疑著不再說下去。皇帝抬高聲音,“嗯?”他這才接下去道:“張大人說,三月前後最易小產,娘娘今兒若是再跪下去,孩子怕是……”
話音未落,皇帝重重把手中朱筆一摔,眉間隱見怒氣淩厲,“是誰鬧起的事來?”趙忠敬唬了一跳,縮了縮脖子,道:“惠妃同昭儀不知怎的在未央宮裏吵了起來,皇後娘娘見鬧得不像話,訓斥了幾句。”皇帝皺眉不悅,“宸兒倒還罷了,是朕平素太過慣著她。伊蓮多少歲的人了,也這樣不懂事!”說著冷冷吩咐:“去傳旨,惠妃與昭儀罰俸半年,小懲大誡。”
趙忠敬應了聲“是”,旋即卻行而退,行至殿門,皇帝忽揚聲道:“等等!”他忙駐足回身,好一會兒,才聽皇帝歎道:“罷了,宸兒懷著身孕,莫驚了她,惠妃也一並饒過。”頓一頓,卻是含笑,“柳婉倒是膽大,也不怕母後往後不待見她。”微一沉吟,他正色道:“曉諭六宮,皇後待產期間直至孩子滿月,由淑妃協理後宮一應事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