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六,未央宮。
鏤雕金絲楠木鳳榻上,繁麗錦繡堆中,涵柔輕輕翻了個身,帶動衣料窸窣。猶自不肯睜開眼眸,懶懶向簾外喚:“芳吟。”不一時已有人影來至榻邊,躬身應道:“娘娘。”——卻是景珠。涵柔便問:“什麼時辰了?”景珠拿金鉤掛起煙羅幔帳,笑道:“娘娘好睡,如今都巳時三刻了。”涵柔撐身坐起,輕歎一聲,似有心事羈懷。
景珠望著身畔猶帶睡容的女子,擊掌喚侍候梳洗的宮人入內;趁著外人尚未近前的間隙,忽俯身湊至涵柔耳邊,壓低了聲音道:“昨夜慕容昭儀去了長樂宮,卻不曾見到皇上,便細細盤問了當值的太監。”
涵柔麵上神色有瞬間的黯淡,終究隻是不動聲色的淡漠。半晌,低低開口:“知道了。”
夜。
明月初升,暮色漸濃,天地間一片靜寂,隱有秋意肅殺。
禦駕出得長樂宮,一行迤邐直至未央宮外。八人抬的肩輿徐徐放下,皇帝負手立於久違的宮室之外,望著幽深富麗的未央宮,不能明辨心下是何滋味。
未央宮外值守的內監正要揚聲通報,已被趙忠敬擺手攔下。皇帝默立良久,終究緩步行入,一眾隨行的宮人俱候在宮外。
一路徑直向裏,遣退迎出的宮婢,無聲無息來至後庭。庭中月下,熟悉卻又陌生的寥落身影清晰映入眼簾——一襲煙紫色長裙曳地,廣袖舒展,孑然獨立庭院之中仰首望月;萬縷青絲以一枚白玉長簪鬆鬆綰起,碎發隨風飄拂——一如先前的遺世獨立,不沾半點俗世微塵。庭中多置白菊,空氣中冷香氤氳,掩蓋不了依稀一縷暗香幽幽。
還是那個夢一般的女子……卻仿佛,與記憶中的美好涇渭分明。
涵柔,羽仙……究竟是鳳座之上盛裝華服的皇後,還是湖畔月下白衣勝雪素麵如蓮的仙子?又或許,這其間並沒有差別。
他凝望著成婚一年卻始終不曾共枕的妻子,淡淡笑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