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伸了幹枯的手去,輕輕撫著涵柔墨雲般的鬢發,顯出少見的溫柔,“孩子,你還年輕,這世上的許多事你都尚不曾經曆過。曾經,也有一個人,與我親如姐妹……可是,她的死是我一手所致,我如今的一息奄奄亦是拜她所賜。”涵柔驚覺那語聲飄渺恍如隔世,不由怔怔凝視眼前衰頹的女子,卻見那依稀溫婉秀麗的眉目間籠罩著濃重的哀涼與感傷,濃稠的陰霾穿越時空漫上心來……
仿佛透過重重疊疊的光陰望見了那樣久遠的往昔歲月,太後目光遼遠,“璧君,先帝的原配、章敬皇後王璧君,她長我半歲,與我同一日入宮。我與她,雖然後妃有別,在這舉目無親的深宮裏頭,卻是赤誠相對、親如姐妹。我們相互扶持,我助她鞏固皇後之位、助她順利生下皇子,她助我拜封正一品妃。我視她為親姐,也一直以為她待我如親妹。可是,我承恩多年,一直都沒有身孕。太醫院院判王政興是璧君的族兄,他說我體質孱弱,要我日服人參養榮丸調理……後來我才知道,那丸藥之中,加了朱砂。”
涵柔聽至此間,不禁疑惑,“朱砂安神,不正可以入藥麼?”太後一笑淒然,“是啊……是啊!世人隻道朱砂可以入藥,卻不知朱砂本有毒性,少量服食雖可治病,若積年累月****服用,毒性積聚體內,便永難受孕,終生體虛!——原來,她從不曾真正信任我。她不過是利用我,她一直在提防我……她怕我威脅她的皇後之位、威脅她兒子的儲君之位,為此,她不惜用這樣陰險的手段奪去我做母親的權利!”
“嗬!嗬!親如姐妹……所謂親如姐妹!”太後苦笑出聲,狀如鬼魅。涵柔震撼不已,急急伸手扶住太後搖晃的身形,切切呼喚,“姨母!”
太後無力地搖一搖頭,頹然靠倒在厚實的軟枕上,“也許,這就是天理昭彰、報應不爽。她自己的兒子自幼體弱多病,在八歲上患天花夭折,她亦因此一病不起。當年,她在我的丸藥中下了朱砂,我最後還她的,卻是致命的毒藥……”
纖長的手指不住地顫抖,一如當年親手在煎給皇後的湯藥中添入致命的一味。雖隻是一點點,也是一點點,不消一月,毒性卻會侵入肺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