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後,葉文欽背過了身,他輕輕閉眼,誰也不知他在想些什麼。
歸一師太,夭秋還是知曉的,這位德高望重的佛門師太,是他們這深山中唯一曾來過的客。當時夭秋還小,卻忘不了那人一身的祥和之氣。
“那女兒立馬前去青雲庵。”
“這一次前去,你便留下……無須再回了。”
葉文欽背對夭秋,那句話卻說的清楚,夭秋聽進耳中,更像是紮進心中般疼。她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這一次確實不再是將她鎖進房中,而是讓她皈依佛門。
“你當真如此厭惡我嗎?如若您不想見我,大可將我逐出這裏,我不會再回來,您又何必麻煩歸一師太。”
“因為你是我葉文欽的女兒!佛門,是我為你想到最好的歸處。”
“原來你還記得我是你的女兒。嗬……罷了,父親想讓女兒長伴青燈古佛前,那女兒便去,哪怕父親想讓女兒此刻就死,女兒也會照做。因為我是你葉文欽的女兒!”
“我是為你好。”
“從小到大,我從不覺得你為我做的決定有一個是對的。可是我從不問原因,你知道為什麼嗎?就是因為我一直認為你是我的父親,你所做的決定,定是為我好,可是我錯了……”
“我沒有原因可以回答你。我隻知道這件事,由不得你。”
“嗬……明早,我會走。”
夭秋紅了眼,卻忍住了淚,麵前的人始終沒有轉過身,她放棄了,看著那個背影,她轉過了頭,拉開房門,在離開前,她再一次回頭,可那人卻沒有絲毫動作,就連看她一眼,都沒有,直到那門被關上時,夭秋的淚終究流了下來。
發軟的腳讓她直直跌在地上,她死死咬著唇,不願發出一絲哭聲……
葉文欽始終沒有回頭,他的那句呢喃,夭秋也不曾聽見,父女之間那份整整十六年的誤會,終究也不會解決。
“秋兒,無論你怎麼恨我,隻要你能平安,我便算是跟你的母親有個交代。”
夭秋在紅豆的攙扶下踉踉蹌蹌地回了房,看見那幅一直掛在她床前的畫,竟一把扯下。
桌上床上的物件都被夭秋扔至滿地,茶杯、花瓶、古玩、一切的一切都在破碎聲中消失,直到這原本規整的閨房如今變得一片狼藉她才就此罷手。
紅豆在一旁低聲嗚咽,十六年了,她跟著小姐一同生活,看見小姐如何被忽視如何被責備,可從不會如今天般瘋狂。她被嚇壞了,不敢上前,隻能捂著耳朵站在角落中,渾身顫抖地哭著。
“該哭的人是我,你哭什麼……”
夭秋走至紅豆身旁,看著她瑟瑟發抖的樣子,伸出的手怎麼也無法落至她的身上,那舉在半空中的手,終究還是落了下來。
“紅豆,你我主仆之情,就要盡了。”
話音一落,紅豆染著淚的臉瞬間抬了起來,她不可置信地看著夭秋,下一秒便重重地跪在她身前。
“小姐!您不能不要紅豆啊!紅豆知錯了!”
夭秋輕輕將之扶起,手搭在她的肩上,為她抹去殘留的淚痕。
“你留在這裏可以等大哥回來。你若跟我走,今生都會跟大哥無緣。”
“小姐再說什麼!您又要去哪?老爺到底跟小姐說了什麼,讓小姐從書房出來後就變成如此樣子。”
“我要離開這裏。下次見我,我便是佛門中人,削發為尼,青燈為伴,木魚為曲,或許也瀟灑。”
夭秋淡淡地說著,每每對自己不利之事,她都會勾著嘴角,帶著一絲笑悠悠說出。紅豆早已習慣如此,可今日不同,為尼便是舍棄一切紅塵,對夭秋來說便是從一個名為家的牢獄,到另一個名為佛的囚籠。十六歲的花季少女,又怎能如此度過一生。這樣,她為什麼還能笑得出來……
可紅豆卻也隻能呆呆地立於一旁,再無言語,她不想今生都無法見到葉詩樓,對那個男子的情,使她無法陪在夭秋身邊,無法與她一同經曆那苦悶,愧疚感尤然心生,看著麵前人依舊微微笑著,淚奪眶而出。
“哭什麼,或許那是屬於我的一個好歸處。對我來說,其實在哪裏都一樣,每日的樣子沒有不同。”
“可是小姐……你完全可以不聽老爺的,紅豆幫您逃走,幫您離開這裏!”
“逃?這裏是我家,我為什麼要逃。”
“小姐!老爺根本就沒有拿您當過女兒!這些年老爺對您怎麼樣,我都看的一清二楚!”
“可我還有一個哥哥。”
“公子會理解的!”
“你不要再說了,我答應父親,明日啟程。”
“小姐!您會後悔的!”
“如果這就是我的命,我願意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