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垂頭喪氣,呂萌挎住她的胳膊道:“算了算了,不說拉倒。反正你沒跟我說過的事多了。我就奇怪,咱兩同事兩年,有時我卻覺得壓根不了解你。”
呂萌說對了,她的確有把柄在蔣友誼手裏。當年從火車站出來的時候,她下定決心要把以前的事都忘了。她刻意回避著過去人和事,她和父親六年沒有聯係,又怎麼會願意跟一個目睹了自己最悲慘時刻的人有什麼瓜葛。
偏偏下班的時候遇見了蔣友誼,他坐在布加迪裏示意她過來。她睜著兩隻迷茫的眼,蔣友誼按下車窗道:“傻妞,叫你上車呢!”蔣友誼對員工都客客氣氣,一副劍橋海歸的英倫派。此時在眾人麵前毫不忌諱地叫蘇子“傻妞”,反倒使人愕然他們之間有什麼親密關係。
蘇子在女同事飛刀一般的眼神中戰戰兢兢上了車,掃了他一眼忿忿道:“你能不能換個稱呼?”
他張口就來:“行啊,傻妞!”她氣得不跟他說話。蔣友誼跟沒事人似的,一路嬉皮笑臉,說他前段時間在西班牙遇到的火辣女郎,再諷刺一番蘇子的平板身材。
蘇子拿蔣友誼這種男人一點辦法都沒有。他慣來冷嘲熱諷,可是飯桌上有客戶對她動手動腳,他一拳就輪過去,根本不在乎將到手的合同金額有多大。
她嚇壞了,用自己的圍巾替他止血,淚眼婆娑跟他道謝。他卻皺起眉頭道:“你以為我是為你啊,我是叫那小子知道知道我蔣友誼是誰!”她拿著滿是血的圍巾,尷尬得忘記了哭。
這一天,蔣友誼又要拉著蘇子去吃飯,她死活不肯。蔣友誼眼珠一轉,揚眉道:“放心,這次不打架,見個朋友。”蘇子納悶,又不是見客戶,為什麼非要拉著她。蔣友誼不管那麼多,眾目睽睽之下,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她。
蘇子環顧四周,女同事嫉恨的眼神如同飛刀,簡直就要將她血濺當場,她既沒有穿鎖子甲,趕緊逃離戰場。
他們先到了地方,等了不多時,服務員引領著一個男人進來。西餐廳的燈光不甚明亮,她隻看見來人的輪廓,卻不知怎麼的心跳加速。等蔣友誼站起來笑著叫出“之楷”二字時,她連牙齒都抖了起來。
她曾無數次幻想過和徐楷之相遇的場麵,即使是將他恨地咬牙切齒的時候,也控製不住地想象過。抱頭痛哭、放聲咒罵、相視一笑……她統統都想過,但她從來沒有想到,會是這樣毫無準備的相遇。
她慌慌地低下頭,腦子裏嗡成一片空白,隻能感覺到頭皮劇烈地跳動。每跳一下,眼前就晃出一個漩渦狀的黑圈,像探井用的鑽頭,一鑽探到心底深處。血液咕嘟咕嘟地翻滾上來,竄到四肢百骸,冒了一身的汗。
徐楷之完全沒有注意到她,隻和蔣友誼說話。他和她中間隔了一張碩大的茶幾,她蒙蒙怔怔地抬起頭望過去。徐楷之穿著黑色的西服,映襯的臉色越發蒼白。她覺得他比照片上還要瘦,臉上的骨頭刀削般尖銳,眼睛卻駭人的明亮,絕然不是她記憶中的陽光大男孩了。
六年前的徐楷之從來沒有穿過穿過正裝,腳上一雙旅遊鞋,眼裏總是含著笑,真真是八九點鍾的太陽。他畫沙漠畫小鎮畫人畫狗,畫的不好了,將畫紙撕了一張又一張。若是某幅入了眼,拉著她一起看。
她覺得那畫美,看著讓人心裏某個地方發顫,卻說不出哪裏好。他笑道:“這就對了,孺子可教也。”她作勢打他:“誰是你的子?”他舉著畫俯身在她額頭一吻,他身上的熱氣熨貼著她的皮膚。他溫柔地一笑:“你是我的小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