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扶蘇跪坐在馬車裏,因為要為躺著的喬楚舉鏡,所以微微俯身,無意識間,兩人身子貼的極近,從背影看來,像一對親密相靠的小兒女。
喬楚一轉頭,入目一截修長的玉頸,馬車簾幕深深,車內光線晦暗,那一截玉頸,如灼目卻不奪人的絕世名瓷,珠玉潤致生輝。
喬楚心神一動,不由得呼吸一緊,呼出的氣息綿長有力,灼熱熱氣噴灑在納蘭扶蘇脖頸上,他突然身子一僵。
脖子上的異感讓他此刻終於發覺,兩人似乎離得太近。他眼眸垂下,看見自己的大腿緊緊貼著被子,那位置,大概是她的胳膊。
他眼眸一低,喬楚也有所發覺。隔著一被子,鬼才會有什麼特殊真實的感覺,觸目驚豔後,她目光坦然而不尷尬地上移,然後整個人呆若木雞。
眼前那人側臉的耳朵上,竟染上一抹可疑的紅。
喬楚忍不住吭哧吭哧咳嗽兩聲,顧及隔壁有耳,聲音壓得極低,一張臉憋得通紅,眼裏逼出淚光。
這淚光落在納蘭扶蘇眼底,卻以為是自己衝撞非禮了,竟然手足無措起來,手伸出想將她扶起,替她順氣,伸到一半又覺得不妥,生生停住,於是一雙纖長的玉手,懸停在半空。
喬楚眨眨眼,好笑而無奈地看著那雙手,眼光流轉,突然發現納蘭扶蘇一開始微紅的耳朵,竟然充血一般,整個都變成了豔豔的紅色。
側麵看去納蘭扶蘇臉色沒什麼異樣,耳朵卻完全出賣了他。
喬楚本來不覺得尷尬,萬萬沒想到納蘭扶蘇好歹一個大男人,說羞澀就羞澀,自己忍不住也臉紅了。
尷尬死寂的氣氛實在是太難受,她不能出言提醒,便頭一側,對著納蘭扶蘇伸手,摸摸自己的耳朵。
納蘭扶蘇被那個動作驚地眼眸都大了一圈,停在半空的手動了,下意識要去摸耳朵,沒等摸到,如遭雷劈地驚醒了,扔下支支吾吾的一句“啊,你,好好休息。”一掀車簾,落荒而逃。
行車再過三日,已經到了京畿地區,再前行三日,便會到達北齊京都。
三日時光並不算長,這幾日喬楚的身體卻恢複地特別快,以前總是莫名出現的昏睡情況沒有了,整個人精神煥發,神采奕奕。
她精神煥發神采奕奕是有原因的,因為某個人自那天珊瑚耳朵事件後,對她避而不見,名叫“文燁”的小藥童來給她送藥,每次都帶著一種相當狐疑奇怪的神情,看的喬楚心裏發毛,以為自己做了什麼對不起人的變態行為。
另一方麵,靖江王最近很閑。
閑到每天都會勤快抽出時間上午下午各來探視她這個寒氣入體臥病在車的小侍從,每次來,不說話,不多做動作,在假裝深睡的她的對麵,軟骨頭一般懶懶斜倚著身子,意味深長地,盯著她看。
被人這麼緊緊盯著,是個人就不敢掉以輕心,喬楚可以確定,蕭洵從來沒有消除對她身份的懷疑,但凡她有異動,蕭洵手下的人立即便會跟上,走到哪裏,便跟到哪裏。
想到這些事情,她心裏便有些焦灼,再往前走,就進入了京都,盛極繁榮富貴之地,也是玩遍翻手風雨人心詭譎之地。到了那裏她更加無法抽身,而且蕭洵和納蘭扶蘇都是身份貴重之人,和朝廷高層權貴子弟來來往往,她已經在靖江王心裏種下了深刻印象,萬一再無意卷入朝廷權謀之中,某天晚上睡夢之中一命嗚呼,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她一定要離開,天地很大,時光很遠,她寧願放歌江湖舴舟,也不願在那富麗金粉之地,消磨一生。
一定要逃走,就在進入京都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