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年多,王公被王給諫同黨的人彈劾,革了職。王家藏有廣西巡撫送的一隻白玉花瓶,價值數千金,這時想拿它賄賂當權的人。小翠很喜歡這隻花瓶,拿在手中把玩,一不小心掉在了地上,跌得粉碎。她羞愧地跑去向公婆認錯。王公夫婦正為丟官的事心中不快,現在聽說寶瓶也打碎了,不由怒從心起,兩人把小翠罵了一頓。小翠惱怒異常,跑到元豐房間,對元豐說道:“我在你家,替你們保全的不止一隻花瓶,為什麼就不肯留一點麵子給我呢?老實告訴你吧,我不是凡人,隻因為我母親遭雷霆之劫,受過你父親保護,又因為我們倆有五年的緣分,所以我來報前恩了宿願。我挨的罵都數不清了,所以不走,是因為五年的緣分沒滿。如今我還能再呆下去嗎?”說罷,氣衝衝地走了出去。元豐追到門外,小翠已不知去向。
王公口頭裏不肯服輸,但心中卻十分後悔。。元豐每次進房,見到小翠用過的脂粉和留下的鞋子,總要哭得死去活來,覺也睡不好,飯也吃不下,人一天天消瘦下來。王公急得要命,急著替他續娶,以解除他的悲痛。但元豐卻不願意,隻是請來一位名畫師,替小翠畫了一張像,日夜供奉祈禱。一晃就過了兩年。
有一天,元豐偶然因事從別處回家,已經明月當空,村外有他家的一座花園,他騎著馬從花園牆外經過,聽到園內有說笑聲,便停下馬來,叫馬夫勒住韁繩,自己站在馬鞍上向裏麵望。隻見兩個女郎正在園中遊戲,因為月亮被雲遮著,昏昏蒙蒙,看不大清楚。隻聽得一個穿綠衣裳的說道:“這丫頭應當趕出門去!”一個穿紅衣裳的答道:“你在我家花園裏玩,想要趕誰出去?”綠衣女道:“這丫頭真不害羞!不會做媳婦,被人家休了出來,還要冒認人家的財產嗎?”紅衣女道:“總比你這嫁不出去的老丫頭強些!”元豐聽那紅衣女說話的聲音,很像小翠,便連忙喊她。綠衣女邊走邊說道:“我暫且不和你爭論,你男人來了。”紅衣女就走了過來,果然是小翠。元豐高興極了。小翠叫元豐爬上牆頭,接他過去,說道:“兩年不見,你竟瘦得隻剩下一把骨頭了。”元豐握著小翠的手,一邊哭著,一邊訴說思念之苦。小翠說:“我也知道,但隻是沒臉再見你們家的人。今天和大姊在這裏遊玩,想不到又會碰到你,可知姻緣是逃不掉的。”元豐請小翠一道回去,她不肯;請她留在園中,她同意了。
元豐差遣仆人趕快回家,稟報王夫人。夫人很吃驚,起身坐了轎子趕來。打開大門,走進園亭,小翠忙迎接跪拜。夫人拉著小翠的臂膀,流著眼淚,不斷向小翠賠禮道歉,說道:“如果你不在記恨我那麼就請你同我一道回去,使我晚年能得些安慰。”小翠堅決推辭不肯。夫人擔心花園荒涼,打算多派幾個人來服侍。小翠道:“我什麼人都不願意見。隻是從前跟我的兩個丫環,天天和我在一起,我對她們還是很想念的。外麵再派一個老仆看門,其他人都不需要了。”夫人答應了。對外隻說兒子在花園裏養病,每天給他們送去吃的和穿的。
小翠常勸元豐另外娶妻,元豐不依。過了一年多,小翠的容貌和聲音,漸漸變得和從前不一樣了,取出畫像一對照,完全好像兩個人。元豐大為奇怪。小翠說道:“你看我現在比過去美嗎?”元豐道:“你現在美雖然美,但好像不如以前了。”小翠道:“想必是我老了。”元豐道:“你才二十多歲,怎麼會這麼快就老。”小翠笑著把畫像燒了,元豐上前奪取,已經成了灰燼。
一天,小翠對元豐說:“從前在家時,公公說我到死也不會生孩子。現在雙親都老了,你又是個獨子。我真的不能生育,怕誤了你家傳宗接代。我勸你還是另娶一個妻子在家裏,早晚也好由她來眼侍公婆,你兩邊跑跑,也沒有什麼不便。”元豐答應了,就聘定了鍾太史家女兒。婚期近了,小翠忙著為新娘做了衣服、鞋子,送到王夫人那兒。及至新娘過門,她的言談、容貌、舉止,與小翠一模一樣。元豐十分驚奇,再到園亭中去找小翠,已不知去向。問丫鬟,丫鬟取出一塊紅巾說:“娘子暫時回娘家去了,留下這紅巾叫我交給你。”元豐展開紅中,見係著一塊表示再也不會見麵的玉塊,知道她再也不會回來了,便帶著丫鬟回去。雖然時刻想念小翠,幸而見到新娘就像見了小翠一樣。他這時才悟出與錘家的姻緣,他想原來小翠早就安排好了,事先變成鍾家女兒的容貌,為的是日後方便照顧公婆和元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