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大王也曾是小兵(3 / 3)

毫無征兆地,我媽開始大哭了起來。我以為她終於盼到了出頭這一天,喜極而泣。結果她泣不成聲地說:“我以為你隻是不聰明,成績不好,結果你還騙人!嗚嗚嗚!!我為什麼會把你教成了這樣!!嗚嗚嗚……”

我腦裏一下空白。看著我媽瞬間滿臉淚痕,哭到話都說不出,四肢癱軟往桌上沉。那種難過和絕望的哭泣,比當時我看見她最愛的冬瓜被盜的傷心還難過萬倍。我就一直空洞地望著她哭。我不記得她哭了多久。

我們其實都想往前走啊,誰想回到原點,誰又想裹足不前!可是,我們的力量呢?我們的勇氣呢?

崽兒,原來你不傻啊!g

“下麵我們有請,國內最潮的英語老師,周思成!”何老師在台上熱情地調動台下的氣氛。

“剛才畫麵裏,就是20歲便開始在新東方英語學校教授考研課程,而後,又因為上課跳豔舞而名震網絡的思思老師!”央視的專題片裏,主持人字正腔圓地述說著。

“讓我們一起用最熱烈的掌聲,歡迎我們的傑出校友,周思成,來為大家做精彩的演講!”我高中的校長正對著下麵操場上黑壓壓的五千個腦袋賣力地吆喝道。

“他就是那個在‘大本營’教蔡依林、黃曉明英語的老師耶!”“哇,他的奔馳車好帥啊!”“給我簽個名吧……”

這是夢麼?咦,這裏是哪兒?香港最豪華的五星級酒店啊?啊,怎麼又到了倫敦攝政街的希爾頓飯店?不,不要,我不要回到那隻有10平米還伴隨著雞叫的過渡房!!

10歲時的我,做著恍惚的夢,又一次一身汗地在一個平凡的清晨中醒來。等著我的,是那些不變的冷漠、嘲諷、敵對,以及,深深的無望。

可能我是沒有太大的感覺了吧,我的人生,也許就要這樣慣性滑行。

就像沿街乞討的路人,他們就一定認為自己很可憐?天天嗑瓜子打麻將的婦女,她們就一定認為自己很單調?不,我相信,他們和我,和很多人一樣,都已經習慣了這種命運的分配。

每一天,我都看著老師們對付小鑫微笑,再看見他對女孩子們微笑,再看到那些接受到他微笑的女孩子們開始收作業、記下不做眼保健操的同學的名字,再看到他和她們一起在學期末被評為“三好”和各種“優幹”。我真的覺得與我無關,我的人生就是劇場角落裏的龍套,熒幕上沒有我,字幕上不提我,沒有人會記得我,但是我卻心安理得、自娛自樂。

那一天,也是這樣沒有任何例外地展開的。

“好了,同學們,期中考試大家都表現得很不錯,主科成績我們班都排在了年級第一!”大家開始興奮地交頭接耳,我也慶幸自己不用吃“肉腸”了,連付小寧都感受到了勝利的喜悅,在那一個勁兒朝付小鑫傻笑。

“嗯,嗯!”班主任清了清喉嚨,似乎還有更多的福音要傳播,大家也安靜了下來,“值得一提的是,這次我們班有位同學的語文考了100分!”“哇!”大家開始炸開了鍋。要知道,小學數學考100分還是很簡單的,就算是高考,數學滿分的事例也算不得稀奇。語文要拿到滿分就比較困難了,因為那意味著作文都得拿到滿分,所以我們那時從來沒有語文大考拿滿分的先例。

大家熱烈地討論著。我瞥向付小鑫的方向,果不其然,他的前後左右都在熱烈地拍著他的馬屁,祝賀他勇攀高峰,再創奇跡。而這匹馬可謂淡定無比,臀部被拍了這麼多下還是優雅地佇立著——當然,跟我們這些習慣了待在角落裏的孩子一樣,他也習慣了燈光和掌聲,所以也並不會表現得特別欣喜,他甚至在謙虛地回應:“不會是我啦,這一次鋼琴比賽太忙,沒時間複習呢!”我默默地望著這一切,心裏絲毫沒有嫉妒,也不覺得虛偽。那不是我的世界,那裏運行著不同的規則。

“好了,這位考了滿分的同學是……”班主任不知什麼時候變成了頒獎嘉賓,開始製造懸念。那懸念懸得太厲害,所有同學都憋著一口氣,不禁抬起頭來,準備瞻仰這個神跡。隻有付小鑫低下頭微笑,似乎在醞釀得獎感言,準備踏浪向前,感謝一眾“護衛”和“宮女”的長期愛戴。這個“是……”拖得太長,以至於大家都憋不住,開始一齊放出氣來,造成巨大氣流。班主任被氣流嚇到,也不想再懸而未決,終於喊出:

“他就是,付思成!”

“咦?”所有人聽到這個陌生的名字,一齊疑問地望著老師。付小鑫見自己的名字被改,也不淡定地抬起頭來加入到凝望的行列。老師不負眾望,自知出錯,心想平常讚揚付小鑫過多,漸漸成為了一種習慣,而不料此次習慣和現實脫節,他隻好強行造出一個新人來。清醒過來以後,老師也自覺不想當女媧,篡改自己的性別,旋即糾正道:“哦,不好意思,是付小鑫的好朋友,周思成!”

這下全班炸開了鍋:“居然不是付小鑫第一!”“不可能吧,周思成那個呆瓜考了滿分!”“Oh, no!他們倆居然是好朋友!”“早知道就不該讓他演廚師的角色,他是用美味俘獲了王子的心!”

幸福來得太快,我還沒反應過來,隻覺得這幫人是人戲不分了麼,為什麼那麼惡心的台詞還可以帶到課堂上來。而付小鑫也錯愕地望著我,失去了他一貫的淡定,露出了一副蛋疼的表情。

“好,讓我們用掌聲歡迎周思成同學上台來朗誦他的滿分作文!”

班主任也似乎受不了那些可怕肉麻的台詞,壓過了那些做作“宮女”的聲音,化身“皇太後”,莊嚴地宣布。在稀稀拉拉的掌聲和圍觀中,我終於恢複了知覺,莫名地接了一句:“什麼,是我啊?”“皇太後”慈祥地望著我,“王子”複雜地望著我,其他人各懷鬼胎地望著我,就好像新儲君就這樣被昭告天下了,朝代要有新的更替了一般,空氣中凝結著詭譎的味道。

在這樣即將分崩離析的氣氛中,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走到“皇座”上,宣讀完屬於我的“聖旨”,再回到屬於我的平凡角落。沒想到這“皇太後”也完全不護犢,有了我這個榮光——畢竟我是幾年來眾年級裏唯一的滿分,使他增色不少。他立刻見風轉舵,對我封地行賞。我就像那剛中了新科狀元的許仕林一樣,一下集寵愛萬千。當天最後一節課老師就把我的座位調到了和付小鑫同排的黃金位置。我的後麵是語文課代表,我看到她眼神中射出的嫉妒之火,若是我當年練的“三昧真火”見著了,都難免感歎自己隻是溫柔的小火星。

我飄飄欲仙地回到家,再拿著那張頭上標了大大的“100”、那筆鋒的喜悅恨不得穿透紙張的考卷,在我媽麵前晃來晃去。

我媽說:“咋了,又發燒不想練琴了?別裝了啊!”我得意地努著嘴,搖搖食指——我媽一定心想,這孩子是怎麼了,小小年紀怎麼有這毛病啊?

我把卷子舉高,故作害羞地偏過頭去。“什麼啊?”我媽疑惑地接過卷子,“100分?”我分明瞥到了她把“怎麼可能”四個字咽回了肚裏。

她開始反複打量那個“100”。莫不是她還活在我把“7”改成“9”的陰影裏,在那思索我是否在“10”後麵多加了一個“0”?該不會是在思忖我是否在“0”前麵加了一個“10”吧!她把卷子來回翻看了兩遍,確認了一下那些“√”的厚實度,直到她看到了作文後麵那些洋洋灑灑的好評以後,終於憋出了一句話:“崽兒,原來你不傻啊!”

我第一次感覺到,自己並非注定屬於那個沒人注意的角落;我第一次感覺到,原來我的世界可以這麼有光芒;我第一次感覺到了冥冥之中那股浩瀚的力量,原來不是別人可以給予你的,而是你自己可以創造、把握的。

也許你也跟曾經的我一樣,卑微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義。但是,你真的可以接受自己就這樣寂靜地淹沒在人海之中?我們帶著一個使命來到世間:每一個最獨特的我們都應該給這個宇宙增加一抹最獨特的色彩和氣息。而你相信,你甘心,你默認,我們不完成這獨特的使命,就默默轉身,熄燈謝幕麼?我不相信!

上蒼也不會認可他一手造化出的秀美生靈就這樣自我遺棄。是的,他有時候照顧不過來,他有時候忍不住打盹休息,但是他一旦發現那些角落裏失落的平凡靈魂時,就會用各種各樣的指引來喚醒每個人內心中的奇跡。你要相信,那個指引會不時降臨,你要做的,就是抓住它,再跟隨它前進。在10歲的那一天,我生平第一次有了這樣的希冀。

就是你了h

新科狀元的熱潮退卻得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快。

第二天,舊的統治秩序又完好地複原了。每位老師依舊把付小鑫樹立成任何方麵的標杆,也完全不擔心這個標杆被利用得太多有斷折之虞;那些說著肉麻台詞的宮女護衛們仍然熱烈地上演著可以氣死五阿哥小燕子的戲碼,哪怕瓊瑤阿姨見著他們都會覺得自己說話太粗魯、不經雕琢。我媽都立刻忘記了我才斬獲滿分的戰績,天天逼我拉——琴,也不擔心我有心情的便秘。那語文課代表團結本組後麵的同學聯名上書,直陳我體型碩大遮擋視線,老師深感有理,毫不留戀地把我這個新科狀元發配回了邊疆。

對於這些我也沒有太在乎和傷心——這美好的生活本來也不屬於我,有過美好的回憶,沒事可以用回憶來取暖,照亮前行就夠了。可是我不止“沒事”時才消費回憶,我幾乎時時刻刻都把那張滿分的試卷攜帶身邊,不時拿出來把玩,對其傻笑,和它一同回憶我片刻的輝煌。

正是這種對“嗤之以鼻”毫不在意而對自己的點滴成績無限放大的不要臉心態,使得我對語文產生了無比的興趣,尤其是那妙手偶得的滿分作文,讓我有一種自己是“文豪”的良好感覺。為了抓住這些感覺,我開始廣讀各類雜書。從金庸大叔到瓊瑤大姨,我發現自己跟《笑傲江湖》的令狐衝有些類似,渾渾噩噩卻神功偶成。我更發現瓊瑤阿姨的煽情太淺,比不上我們班的王子公主的悱惻,於是不看也罷。我非常愛看《福爾摩斯》,它的全集我反複看了不下10遍,這對於當時捕捉付小鑫們的心態和現在觀察學生們的需求極有幫助。我尤愛魯迅,每每看到那些《論……》《為了……》的文章,就心潮澎湃,恨不得也寫出那樣的檄文來戰鬥一把。

這樣澎湃久了,我的語文成績就像1998年的洪水水位一樣,居高不下。我在隨後兩年裏的語文成績都是全班第一名,雖然老師為避免再度變成“皇太後”,很少再給我作文滿分的成績。但是這不妨礙我漸漸真找到了一種“文豪”的感覺。尤其每次提筆寫作文的時候,經常可以體會到韓寒筆下的“文思如尿崩”的感覺,以至於斬獲大小作文獎項無數。可是不管我的語文多麼的出色,那數學成績始終如同抗洪的大堤,在洪水麵前總是不堪一擊。不過此消彼長,這兩門主科的成績竟然可以進到班上前十,和之前穩坐倒數第二相比有著天地之差。小學的升學考試,我居然考到了全班第七——當然,我們班不止8個人。

奇怪的是,不管我作文怎麼拿獎,成績怎麼飆升,這地位形象卻完全沒有起色。班幹部換選都快趕上火車提速了,而我連小組長都沒撈著過一個。

每年評獎評優時,中獎麵都能趕上“再來一瓶”的幾率了,而我從來連“單項獎”的安慰都沒有。他們主流社會依舊活動頻頻,我仍然煢煢孑立,天天和一堆書中虛幻的人兒形影相吊。那時的我,已經有了思維去質疑:為什麼會這樣?我不努力,別人嘲笑諷刺;我努力了,也沒有認可尊敬,這是多麼的不公平。

邊進步著、邊孤單著、邊質疑著,我最單純的小學歲月也就這樣流逝飄遠了……

剛進初中的時候,我以為來到了一個全新的環境,終於可以脫離過去的那些陰影而開始重新做人。聽說第一節班會課,就會評選各種幹部。學生時代,“幹部”其實是特別搞笑的一種“高貴”的存在。他們每天一本正經、頤指氣使地履行著各種職責,而實質就是幫老師們跑跑腿。老師會美其名曰擔任幹部能鍛煉能力。而實際上,當班幹部隻能鍛煉體力:收作業,鍛煉臂力;擦黑板,鍛煉臂力;喊口令,鍛煉腹肌;打小報告,鍛煉腳程。可見所以的班幹部最後其實都是充當了體育課代表的角色——不過打完小報告以後還可以和被告愉快地相處,確實還是鍛煉了一些能力的。

那時的我才不在乎當幹部鍛煉的是什麼。在我的概念裏,小學的六年裏付小鑫之所以如魚得水,集三千寵愛於一身,那都是因為他一開始就擔任班長的緣故。所以為了盡早打入新班級的主流社會,我必須在班會課上撈得一官半職。

於是那一天的課上我都心神不寧,一直盤算著應該競爭什麼職位。班長吧,我沒有付小鑫的氣質,是斷然沒有希望的;學習委員吧,我的成績是沒有那個說服力的;勞動課代表呢,我又很懶,不想每天最後一個走;體育課代表呢,我這身材去競爭應該會成為笑柄。對了,語文課代表吧!我可是“文豪”呐!

沒想到我這一天的算計都落了空:哪有什麼競爭,各科老師直接衝進來任命最順眼的學生然後立馬走人。當然,後來據說是選了那些家境非富即貴的孩子。班長的爸爸是鋼鐵廠的副總,學習委員的叔叔是教務科長,體育委員的媽媽開了當地的連鎖超市,連語文課代表的爸爸都是菜場上豬肉生意最火爆的攤主!我真搞不懂,為什麼這開學的第一天,老師們對孩子們的背景就如此熟稔呢?敢情他們教書以外的副業是情報工作者?美國中情局要請了他們哪還會有什麼“9?11”事件啊!

最後進來選人的是英語老師。此女恐怕業務能力還停留在美國特務的水平,完全不了解大家的背景情況。不似其他老師那般胸有成竹、人選明確,她一進教室就直接問:“誰想當英語課代表?”用“說時遲、那時快”來形容那時我的敏捷可是毫不為過:她的話音剛落我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舉起了手,並氣沉丹田、聲如洪鍾地配合了一聲:“我!”

這一聲“我”響亮至極,整個班級都被它的餘波掀動,所有人都轉過頭來圍觀我;看到我的體型以後,覺得和剛才聲音的厚實度非常配合。

可是我自己都被自己的這一聲吆喝給震醒了。英語課代表?我?

開什麼玩笑!這個陌生的名字從來沒有進入過我的思維!我立刻後悔了。老師望著我,那一聲洪亮似乎也激起了她的興趣,她朝我走過來。

我看到她走過來,心中有說不出的緊張。看著她微張的嘴,似乎字母跳多了,和其他中國人的嘴型很不一樣。我突然想補一句:“我!我想上廁所可以麼?”

果不其然,她的嘴裏跳出了一串字母,朝我包圍而來。那些字母那麼的陌生,就好像我家小時候養的小雞的“嘰嘰”聲,又仿佛張無忌發現小昭在對一群波斯人發出“#¥@&”的莫名聲波。我還在判斷著,彷徨著,從她停頓的臉上我看到了一個大大的問號,從她征詢的眼神中我感覺出了,她在問我一個問題。

我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量和勇氣,把我當時會的為數不多的、幾乎每個小孩兒都會的幾句英文中的第一句拋了出來:“I am fine, thank you, and you?”說出來以後,我都異樣地審視著自己,恨不得分出一半靈魂,觀賞一下這個家夥的瘋狂表演。那女老師看我居然有了回應,欣喜地對我傳送出了第二通電波:“@#%*&?”臉上仍然掛著一個問號,那個問號的點都快把我砸死了。她在說什麼!她想幹什麼!

我在幹什麼!我的內心無比糾結。

“My name is Romeo.”我的身體裏不知哪裏傳來的能量,把這句話直接從我的丹田裏穿越了各個腸道、胃、食道和口腔,方方正正地噴了出來。

這時老師明顯有些驚訝了。我用在《福爾摩斯》中學得的讀心術,判斷出她大概在想:這個小孩不是蓋的!不僅英文對答如流,英文名還如此洋氣,羅密歐!幸好自己不是朱麗葉,不然這師生戀將荒謬上演。

經過這短暫的心理活動,她沉著運氣,對我送出了最後一波音浪:“*&@#¥!”我的意識還沒來得及反應和害怕,那股神秘的力量就又調動真氣,運行脈息,把我會的最後一句英文爽快地彈了出來:“I come from China!”

這一下我整個氣息大亂,因為那神秘的力量已經知道:這已經是我會的所有英文。縱然臉皮再厚、再想出風頭,那力量也斷無點石成金、化無為有之神力,不然它早應該在曾經的無數個時刻助我推翻付小鑫的統治,問鼎榮光。那英語老師也半晌沒有再繼續她的音波發射。

不過,她終於又張開了口,我開始真的緊張起來,準備隨時繳械投降,告訴她:“哎喲,我開玩笑的啦!吼吼吼……”

“……就是你了。”她指著我說。我還在莫名聲波和神秘力量的交鋒中沒有反應過來,聽到這熟悉、可被識別破解的語言一下子好不習慣。她又補了一句:“英語課代表就是這位Romeo同學了。”然後她就轉過頭去,飛離了教室,繼續她的異國電波研究去了。

這突如其來的任免讓我震驚了。可是,畢竟我是見過大世麵的人——我曾有過“皇榜中狀元”的過往,語文滿分的場麵還根植在我腦海裏呢!那一刻,我環顧四周,驕傲洋溢臉龐。我內心的那股神秘力量又衝擊開來,讓我感覺這個世界已經開始變得迷幻:周圍那些臉龐怎麼蕩漾著羨慕、欣賞、崇拜等那些我不熟悉的字眼呢?那一刻,我空明澄淨,覺得不管我有沒有打入那個班的主流社會,我都直接進入了上流社會:我是幹部啊!我是官員啊!

恍惚間,我看到了我將來飛揚跋扈的官場生活:我開始利用自己的職權與各個委員和課代表進行權權交易。比如我跟勞動委員說,我今天不做衛生,你不要記我名字,這樣明天你可以不交英語作業。我跟體育委員說,我不想跑圈,你不可以告訴老師,這樣下次聽寫單詞我可以算你全對。我最終自封“第一課代表”,經常打擊和瞧不起別的課代表,最愛嘲笑地理課代表:“你是地理課代表啊?那你去地裏待著啊!”

當然,這都隻是那股神秘力量所產生的幻覺。在那一天以後的日子裏,我的歲月變得無比輕快——為了抓住那神秘的力量,我開始讓它激蕩我的每個角落。它的出現是因為英文,又助我攀上了人生的第一個“官階”,於是我為了經常感受到它,開始苦學英文。單詞、聽力、寫作,有英語出現的地方,它就會如影隨形。我的成績也在第一次期中考試就空降全班第三名,讓我自己都錯愕不已。我遵循著它的力量,開始注意自己的點點滴滴:說英文的音調要英倫,說普通話的音調要正宗,這身材,這氣質,也得搭上這股力量的變化。於是我慢慢開始減肥,開始展現自己的小提琴、舞蹈……

忽然有一天,我就變成現在這樣了。在眾人麵前,在舞台上,在鏡頭前,在燈光下,無時無刻,那股力量已經隨時可以被我調動自如了。我逐漸明白,這股力量,叫做激情。

紀伯倫在他著名的詩集《先知》裏麵說:“我們的靈魂就像一個戰場,在這個戰場上,我們的理智和激情在不斷交戰;理智是生命之舟的舵,而激情是生命之舟的帆。”

我經常引用這段話,來問學生,理智和激情誰更重要。

初登“快樂大本營”時的小提琴表演“理智!”大部分學生都會回答。是啊,理智告訴我們該做什麼,怎麼做,規劃一切,萬無一失。沒有理智會沒有方向,就像船離開了舵一樣。“可是,誰能說沒有舵就是壞事呢?也許正是因為脫離了慣性方向的負累,我們可以把自己的心靈之舟航行到一個想都不敢想的世外桃源。而如果沒有了帆,船會動都動不了。”我發表自己的想法。“我們可以用手劃!”學生們會可愛地回答。“可是劃的力量,難道不是年輕力量的最好體現麼?隻要還能移動,就還有希望。”

就像我的過往。我的理智告訴我,你什麼也不是,你沒有朋友,沒有地位,沒有光芒,你就這樣走下去吧。平凡的路就是你的,不引人矚目,活在自己的小世界裏,挺好。可是我激情的力量卻告訴我,不能這樣。我們隻有一次的寶貴生命,難道不應該熾熱燃燒、無比璀璨麼?難道不應該盡情揮灑,肆意追求心中的渴望麼?

於是,在“誰願意當英語課代表”這個問題被拋出來以後,我理智的力量告訴我,低頭,沒你什麼事;而我激情的力量卻激蕩起來,幫我紮紮實實地喊出一個“我!”那洪亮的一聲。那激情無限的一聲,就這樣徹底改變了我的路線,一點一點引領我到了連夢裏都不曾出現的地方,讓曾經飽受排擠的我,今天可以在這裏跟親愛的你,來述說分享年輕的力量。

當然,我的意思並非理智就全然不重要。事實上是,理智已經成為了我們年輕的借口,桎梏著我們前行的速度和可能性。我們經常勤於計劃而疏於行動,並且十分喜歡給自己的懶惰找到一個自己都能感動相信的說辭:我要想清楚再做。

人生是想不清楚的,就好比我們都以為長大了會更好,沒想到迎接我們的隻是更多的煩惱。人生也沒有必要想那麼清楚,如果都能想清楚的話,我們不如好好花一天想清楚這一生,然後咬舌自盡,何必還要經曆一世的酸甜苦辣、悲歡離合呢?

既然想不清楚就無所謂想清楚,我們不如什麼也不想,用年輕所賜予我們的最好的力量——我們的激情,去創造每一個未知卻清晰的驚喜。

那些波瀾和壯闊正在展開,請用你的激情去勇敢地乘風破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