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上)(3 / 3)

一撲即中,這是情理之中的。因為螈鱷現在一心隻顧著與斑豹在那廝殺,任它怎麼想,也不會想到會出現第三者,而且還是向它撲來;但紮巴的利齒隻紮中了螈鱷的側背,則是意料之外的事。當紮巴從空中落下時,螈鱷本能地扭了一下身子;更為巧合的是,它扭的這一邊,正好是紮巴要撲向的一邊。因此,這一扭,便將原先紮巴看好的它的側腹給扭開了。

紮巴一口得中之後,一邊使勁地將牙往螈鱷肉中紮著,一邊悶哼著,示意斑豹趕快過來幫忙,因為疼痛使螈鱷擺動的力度,幾乎要將它給甩開了。

斑豹落地一看竟是紮巴,精神立即不由一振,對著正側身在拚了命地試圖咬上死死咬在它身上的紮巴的螈鱷另一側,猛地撲上。

這一下,即使螈鱷再長出一張嘴來,也無法避開了;更為要命的是,由於要擺脫紮巴,螈鱷的身子正彎曲著扭動。這一彎,則恰巧將另一邊薄薄的軟腹,悉數暴露在了斑豹的嘴下。因此,斑豹一個猛撲上來之後,沒用什麼心思,便一口撕開了螈鱷的腹部。

疼痛再次襲上螈鱷的心頭,它顧不得紮巴紮在側背上的牙了,忙回頭來對付斑豹。而斑豹不像紮巴那樣隻曉得使著豬性子,一口咬中後,便死死不放,而是一下撕開了螈鱷的肚腹之後,立即鬆了口,它知道螈鱷準會張開它的大口在所不惜地咬向自己,所以,一個閃跳,跳到了另一邊。然後一個兜旋,轉過身來,對著螈鱷的這邊腹部,離紮巴咬著的側背不遠處,又是一口。這一口雖然沒能將螈鱷如那邊一樣扯開一道大口子,但還是將它的皮撕開了一塊。

同樣,斑豹沒有死纏爛打,一咬之後,不管撕開沒撕開螈鱷的肚腹,立即又鬆了口。等到螈鱷掉過頭來,它卻又靈敏地一跳,跳到了螈鱷的那一邊。

這次斑豹沒有像先前一樣等落下地再回身來咬,而是在空中便伸過嘴巴,對著先前已經被它撕得足足有十幾厘米長口子的螈鱷腹部,一口咬下去,這樣,當它在一兩米之外落下時,嘴裏,卻將螈鱷的腸呀肚呀的五髒六腑幾乎全給拖拽了出來,一長串地帶在地上。

這下,螈鱷幾乎隻剩了一個空軀殼了。

但螈鱷還沒有死,它仍然張著嘴在東咬一下西咬一下,尾巴在那左右拍擊著,雖然沒有目的,但無論是紮巴還是斑豹都知道,如果被它咬上或是拍上,那力量,絕對一點兒不會比它沒受傷前輕。

所以,當斑豹一邊拖著螈鱷的腸衣躲避著螈鱷的盲目撲咬時,紮巴卻仍像捆在了螈鱷身上一樣沒有鬆口。但它的四蹄,再加上螈鱷自己的亂撲騰的爪,卻將那腸呀肚呀的,扯得七零八落,血水一地。甚至有時螈鱷張開的嘴咬不中斑豹,也咬不中紮巴,卻咬中了自己的腸子,在那發著狠地噬著。

但畢竟已經大勢所去,再折騰,也隻是憑著動物的本性在那作著最後的死亡掙紮了,因此,兩下一撲,沒有撲上任何東西之後,螈鱷便趴在那,先是有一口沒一口地喘息著,再就是有吸氣沒呼氣地在那抽搐著,最後,終於垂下了它那個幾乎全是嘴巴的頭,一動不動了。

直到這時,紮巴才放心地小心翼翼地慢慢鬆了口,然後不知是長時間地咬合使得牙齒發酸還是將那斷尾之恨盡情地發泄一下,它竟然連連在螈鱷的屍身上亂咬起來,看得一邊的斑豹不知發生了什麼事,連嘴裏的螈鱷的腸子也忘了嚼動,隻拿一雙眼睛莫名地望著它。

也許是發泄夠了,紮巴這才不好意思地停住嘴,抬起頭,望向一邊已吐出了嘴中的螈鱷的腸子、隻是拿眼望著它的斑豹。

斑豹見紮巴望向它,這才回過神,試探地低了低頭,然後走向螈鱷,有些警惕地將嘴伸向被它撕開了的螈鱷的腹部。

通過這一戰,原先紮巴與斑豹一齊吃的那條菓蛇,早已消化得差不多了,此時見斑豹伸過頭去咬食這螈鱷,肚子不由就“咕嘟”一聲響,於是,它一俯身,一蹄伸到地上,一蹄踏在螈鱷身上,從另一邊,在原來斑豹撕了一下沒有撕開隻是撕破一塊皮的腹部,撕了起來。

斑豹一邊撕吃著,紮巴一邊撕吃著,各自吃著各自的,倒也相安無事。可是,隨著這條螈鱷肉逐漸的減少,斑豹開始不耐煩了起來,它一邊吞食著,一邊拿眼睛偷偷去觀察紮巴,見紮巴咬一口,一撕,然後抬頭一邊咀嚼一邊咽下,然後再低頭,速度要比它的撕一塊,然後連嚼也不嚼便直接吞咽下去要慢得多,因而,它這半邊吃得快要到尾部了,紮巴那邊,卻仍還有一大塊白生生的肉。

紮巴隻顧在那吃著,卻全然沒有注意到斑豹的小心眼。等到斑豹將螈鱷的尾部撕了一下沒撕動,然後一腳踏著螈鱷,一腳站在地上抬起頭來盯著它看時,它還以為它吃飽了,與它打著招呼呢。

但不對,紮巴從斑豹的眼睛裏,看出了那眼神,與和它招呼或是告別發著不一樣的光,不由愣了一下,也抬起頭來望著斑豹,隻不過,它的眼神中,充滿的是疑問。

也許是斑豹還沒有忘記紮巴曾救過它吧,見紮巴望過來,便又低了頭,繼續去撕扯著螈鱷的尾巴。

可是那尾巴的皮委實太厚,而且,肉也不多;而紮巴正在撕吃的後腹部,一咬便是滿滿的一口,確實誘惑。於是,當斑豹再次費力地撕下一小塊尾肉之後,終於忍不住,跨前一步,將頭伸到了紮巴的麵前。

紮巴銜著嘴裏的肉一時有些怔忡,因為斑豹吃那邊,它吃這邊,似乎這是不用說的公平分食,可現在斑豹突然將頭伸到了它的這邊,也就是說,它要來多吃多占,這讓它一時有些想不通。

想不通就不用想,紮巴不過愣了一瞬,馬上又繼續咀嚼了起來。

斑豹於是也就毫不客氣地撕下了一大塊肉。

也許是因為斑豹的搶食吧,使得紮巴加快了吞咽速度,一口撕下來,粗粗地嚼上一下,立即吞了下去。

如此一來,小半邊螈鱷肉,很快便又到了尾部。

之前的鱷身很大,斑豹與紮巴一個一邊分食,倒也互不幹涉,可現在到了扁扁的尾部,兩人一伸頭,便碰在了一起,而且,一旦誰撕出了一塊新肉,不待另一個將嘴中的皮吐出,這一個則早已伸過頭搶先咬在了嘴裏。

斑豹搶食紮巴的,紮巴總是立即換嘴,去咬另一口;而等到紮巴去搶食斑豹的,第一次,斑豹沒吱聲,第二次,斑豹還能忍,可等到第三次時,斑豹卻突然對著紮巴張開了口,猛地吼叫了一聲,以示抗議,驚的紮巴一個激靈,跳了開去,站在那裏,不明所以地望著斑豹。

斑豹見紮巴跳開了,便又趕緊低頭撕食起已經不多了的鱷肉。

這怎麼可以?

紮巴低了低頭,又走了過來。

可沒等紮巴的嘴伸到它們搶食著的螈鱷的尾巴,斑豹再一次地抬起頭,對著紮巴發著警告並威脅。

紮巴不由也有些火了,這是我們共同的戰利品,為什麼你吃得我就吃不得?對斑豹的威脅,便也立即還以顏色,“嗷”叫一聲,然後拿一雙小眼睛直盯盯地瞪著斑豹。

斑豹沒想到這頭野豬也會發火,而且那小眼睛瞪起來,裏麵漸漸地聚起了一股殺氣,想想自己也吃得差不多飽了,這個時候為了這麼一點尾巴上的肉與它鬧僵,似乎不值得。於是,一邊呣了兩聲,一邊就退了一邊,然後後退著地坐了下來,望著紮巴。

望著斑豹如此情形,紮巴眼裏的殺氣也就一點點淡了,代之而起的,是一種友善。它低了一下頭,然後又抬了抬,對著斑豹,哼了一聲,意思是過來吧,我們一起將這最後的一點肉撕吃掉——是的,它一定要將這條螈鱷吃得隻剩下一片白骨;太恨它了,它得要為它的那條尾巴報仇。

斑豹見紮巴望著它發出友好的招呼聲,便支起後腿站了,走過來;但它沒有走向紮巴撕食著的螈鱷,而是走向一直被它們忽略棄在一邊先前被它們咬死的麋獐。也許是剛才紮巴的“發火”使得斑豹學得乖了吧,這次,它沒敢獨自享用,而是叼了,走到紮巴麵前;然後,一豹一豬,誰也沒再說什麼,伸過頭,默不作聲地,一起撕食起來。

月亮已經由中天滑到了西邊,雖然還是那塊沒做好的麵煎餅樣兒,但光似乎比先前淡了一些。四野的各種鳥獸,不再像剛黑時那樣聒噪,而是變的時而驚叫一聲;那驚叫,在這夜色中,就像一把刀猛然揮了一下,閃出一片寒光一樣,叫聽者,心裏不由一凜。隨著月亮的西移,空中的星星也越來越多了,像一群小女孩,隨著微風,不時地伸手拂一下被吹的耷在了額上的遮了眼的頭發,又像一群野小子,伸出頭衝著那些小女孩們眨著眼做著鬼臉,當小女孩伸手著勢要來揪它們的耳朵時,它們又嬉笑著一哄而散了。

撕下最後一塊肉,紮巴與斑豹同時抬起了頭,互相望了一眼,又低頭看了一下現在隻剩一副枯骨的螈鱷,然後一前一後,轉過身,開始向前麵的坡地走去。

仍然是斑豹在前,紮巴隨後,繞過那片沼澤,穿過一片矮灌,前麵,就又到了坡地。而其實,它們就一直在坡地上,隻不過,有些地方低凹一些,有些地方凸起一些罷了。如果先前不是那條菓蛇使得紮巴一“奔”之下跑到了這坡地的下麵,它們也就沒有機會遇上剛才這條螈鱷,也就是說,沒有機會得到今夜這頓美餐了。

現在,它們的肚子都飽了,雖然離天亮還早著,但斑豹不想再繼續覓食;紮巴呢,也不再感到饑餓,隻是想能與斑豹更加親近一些才好。因此,在爬上一個坡坎之後,紮巴緊走幾步,與斑豹走了個頭搭尾,而且一邊走一邊還不停地哼哼著,既像唱歌,又像是在絮叨。弄的斑豹時不時地停一下腳步,回頭望它。而一見斑豹回頭望它,紮巴便搶上一步,與它走成並排。誰知,斑豹立即掉回頭,邁開四腿,小跑幾步,將紮巴又甩在了後麵。

如此者三,紮巴停下了腳步。它知道,斑豹對它並不友好,之所以到目前為止,它們還能一同前行,完全是出於它們肚子都不再餓;還有,就是它還有點良心,尚記著它勇鬥菓蛇救它一命的恩情。

見紮巴在身後停了腳步,斑豹回頭瞥了一眼,然後腳下突然使勁,跑了起來。顯然,它認為丟下這頭一直跟著它的野豬,現在是時候了。雖然紮巴不明白,但它非常清楚,它之所以與紮巴相安無事,是因為它們剛剛共同經曆過戰鬥,在戰鬥中結成了友誼;而一旦紮巴隨著它進到了它們斑豹的領地,它的那些同類們,與紮巴沒有任何恩怨,隻有天生的敵對,那個時候,縱是它在其中盡力斡旋,恐也難保住紮巴不受傷害。此時離開紮巴,雖然有些不舍,但畢竟比將它帶入危險境地要強。於是,它乘紮巴誤會地猶豫不前之時,撒開四腿,向坡上的林中奔去。

望著斑豹轉眼跑的沒了影,紮巴站在那裏,昂頭“嗷”了一聲,接著回頭看了一眼剛才它們走過的坡坎,然後順著這片坡地,紮巴又開始了它原先的旅程——尋找貝它狼。

想到尋找貝它狼,紮巴便突然想起了先前聽到的狼嗥。

是的,狼嗥。

可紮巴聽了半天,除了風吹過樹林發出的“呼呼”聲,再就是近前一些小動物在草棵中奔竄時發出的窸窣聲,壓根兒就沒有一聲哪怕半聲狼的嗥叫。

紮巴不由再次昂起頭,對著空中“嗷”了一聲。

不想,這一聲“嗷”叫,卻將月亮一下給嚇的逃到了山的另一邊。

望著沒有了月色的層林,紮巴知道,這一夜即將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