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百裏慕雲的出現也不是偶然。
早在蕭輕瀾遇上那個偷兒之前,百裏慕雲就與沐月在酒樓裏坐了好一會兒了。自蕭輕瀾和琉兒的身影出現在窗口,他就在關注蕭輕瀾,更確切的說是在關注替蕭輕瀾發聲的琉兒。但不久,視線就轉移到了蕭輕瀾身上,且探究的意味愈發濃厚。
蕭輕瀾也並非是沒有發現那偷兒擦肩而過時順走了她腰間的荷包,隻是那灼灼目光的意圖太明顯,使得她有所顧忌罷了。
百裏慕雲雖披發而行,放誕不羈,但那周身內斂非凡的氣質和眼底流轉的深沉昭示了他並不如表麵看上去的那麼單純。若不是他的固執,蕭輕瀾是定不願與他有所交集的。
等他們到時,桌上的菜才剛剛上齊。蕭輕瀾坐下之後也不客氣,拉過琉兒一起坐下就拿起筷子開動了,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
倒是琉兒有些局促不安,但看到百裏慕雲並沒有不快,隻擒著笑意坐下,而蕭輕瀾和沐月已經自顧自的吃起來,也就不再拘束。
作為棫陽,甚至是整個天臨最好的酒樓,醉仙樓的飯食自然不是一般的貴,所謂千金一飯也不過如此。但貴就要貴有所值,比如
“這道冰雕玉砌可是醉仙樓的招牌菜,取寒露那日掘出的靈山深處野生山藥及立夏那日身長三寸的蘿卜,佐以各種名貴藥材,經過蒸、煮、焯、凍,雕等十八道工藝,二十多個人分工合作,協同完成。菜入口爽滑清脆,甘甜可口,有養顏排毒,祛濕克寒之功效。來,小瀾兒嚐嚐。”百裏慕雲旁若無人的向著蕭輕瀾碗中夾菜,還不忘一邊介紹菜的做法。
一旁的琉兒咋舌,不過就是山藥和蘿卜而已,居然可以做得如此複雜,如此精細。蕭輕瀾隻是微微蹙眉——對百裏慕雲的舉動,但也沒有拒絕。畢竟他是一個我行我素,從不會因為他人而改變自己決定的人。
沐月離開不久,蕭輕瀾拒絕了百裏慕雲相送的好意,帶著琉兒離開了。
又隻剩下蕭輕瀾和琉兒二人漫無目的的閑逛在熙熙攘攘的臨鳳街,像是與這熱鬧格格不入的孤魂幻影,任憑歡愉繁盛的洗滌,也抹不去一身的孤寂。
世人戀家,留戀那一磚半瓦之下的溫暖,以此阻隔塵世喧囂煩惱,她們卻可笑的留戀著市井的喧鬧嘈雜,以此躲避那所謂的家中的冰冷無情。
高屋建瓴、玉堂金馬又如何,鍾鳴鼎食笙歌燕舞下,也不過是步步為營,不過是陰險毒辣的算計罷了,在偌大一個家中,卻比沒有家還要心寒。
一片豪奢繁盛之中,陡然出現了一道不一樣的風景。那是一棟木雕的三層茶樓,略帶著時光洗禮之下的斑駁,古樸而又清雅,整個門外也就懸了一塊雅致的橫匾,到是匾上“清風樓”三字別具一番風味,翩若驚鴻,矯若遊龍,瀟灑剛毅中帶上幾分柔和婉轉,起落勾轉中又平添傲骨的淩厲,如神有來之筆。
剛過飯時,清風樓裏的人並不多,可也不少。大堂半圓的台子上正有位老先生在說書。
那老先生輕呷了口茶,將嘴下銀白的長胡子捋了兩下,案板響亮的一拍
“上回正講到定王在玉門關被遼軍團團圍住,正是生死成敗的關鍵時刻。話說到了寅時三刻,東方天際將要見曉,援軍還不見蹤影,定王麾下五萬輕騎隻餘下百有餘人,那拓拔野又親自率領一千人馬加入戰鬥,將定王團團圍住。眼見得寡不敵眾,將要被俘。趁著那拓拔野洋洋得意之時,定王看準時機,大喝一聲,棄馬飛身上前,如大鵬展翅、兔起鶻落,一把九龍破陣槍虎虎生風,如電光火石直指拓拔野。那拓拔野忙掄起鐵索,一時間火星四射,鏘鏘的撞擊之音不絕於耳。士卒皆驚,斂聲屏氣,噤若寒蟬。眼見那奪命飛索徑直向著定王襲去,直取咽喉,定王卻是不避,迎頭而上,運足內力,九龍破陣槍一揮,竟生生將手臂粗的鐵索掙斷…”
老先生講的正是定王夜戰玉門關那段。那一戰凶險至極,慘烈至極。雖然最後援軍及時趕到,大破遼軍,奪回了東北七郡,換回了表麵上三年的平靜,但天臨兵力大損,定王也因此戰失去了一雙腿,那個神祇一般的男子,那個從八歲開始就廝殺戰場屢建奇功的戰神就此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