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家宴(二)(2 / 2)

簫聲婉轉悅耳,幾個音下來,節奏逐漸緩慢,舒展開來。滿堂寂靜無語,都直直凝視著從屏風後轉出的人影。那是一個正當弱冠的男子,麵如冠玉,晶瑩剔透的眼眸好似十三四歲的少年,烏發披散在肩,襯著如雪白衣。

一旁的儀錦又是低低驚呼道:“孫姐姐,你可曾見過這樣美的男子麼?”

念晴驚愕地看向她,微微搖搖頭。儀錦竟會問出這樣的問題,著實讓她驚奇——誰知儀錦她往日裏衣飾豔麗,竟會因著一身素衣而驚豔。

男子似乎聽到此處的響動,不經意地掃過去,目光觸到念晴時竟僵住了,眼中閃過驚詫,蕭音也有些顫了,但很快又移開了目光。

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泠泠的琵琶聲飛來,與蕭音相互應和著。眾人的目光從男子身上轉移。

隻見堂內,一女子身著藍衣,懷抱琵琶翩然而舞。婀娜的身姿在樂聲中盡態極妍。水袖上下翻飛著,恍若遊龍婉轉騰空。鳳尾裙飄灑開來,在疾速旋舞中好似憑空綻開的龍膽花。

樂聲更柔,女子擁著琵琶翩然如凡間仙人,口中輕聲吟唱著一支《鷓鴣天》。

彩袖殷勤捧玉鍾。當年拚卻醉顏紅。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影風。

深藍的衣裙如神秘廣遠的海洋一般,更襯得她肌膚白皙勝雪。月色朗朗,照著堂中佳人如畫。

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

樂聲越來越慢。她明眸巧笑,水袖輕輕劃過,柔軟的腰肢折過,緩緩仰麵低下去。

今宵剩把銀紅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櫻唇輕吐,柔曼的音色,唱出詞尾。

樂聲止了,堂內卻仍然寂靜,無一人出言。

念晴心中輕飄飄的,好似隨著那水袖一同飛了出去。這支舞本就極美,再加上這闕詞的已經本就朦朧,更是如夢如幻,似虛似實。

“這植物確實難得,太子妃費心了。”太子輕聲說道,算是給這支舞一個結束,總算是將眾人的心思都拉回到了現實。

太子妃含笑:“不光舞美,人也美。”說著轉向段虹:“虹兒,你瞧著丫頭如何?不如賞你做妾侍罷。”

念晴回過神來,看向那女子,險些竟打翻了茶盞:此人,不正是那日在鬧市相遇時,段虹身邊的那藍衣女子麼!

段虹拱手:“兒臣謝母親恩典。”一旁的女子也俯身跪下謝恩。

太子見是兒子新婦,仔細看去,詫異道:“這不是那個虹兒帶進府的舞姬麼!”

段虹急忙答道:“父親好眼力。那日兒臣在街上遇見玉煙,見她無家可歸便帶入府中。她說自己會舞蹈,便主動做了舞姬。”

太子點點頭,久病無聊,難得知曉了這一段佳話,便和藹地笑起來:“你帶她入府,接濟貧苦,仁善可表;她去做舞姬,以一技之長報答恩德,知恩可彰。本王這裏有一對碧玉夜光杯,便賞了你們做賀禮罷。”二人又是謝恩。

年長的侍妾“咦”了一聲,緩緩道:“這吹簫的樂師儀表不俗,看來殿下又得了一位好樂師。”

白衣男子俯身一禮:“夫人謬讚了。”

太子含笑看著樂師:“子非,你的技藝又長進了,也該賞。”

太子妃何等了解太子。知曉他是一時沒拿定該賞什麼,便接過話:“韓樂師年歲也不小了。本宮新得了一對白玉玉環賞給未來的新婦罷。”

白衣男子微笑著謝恩,便與玉煙一同退下了。重頭戲已經過了,眾人也覺無聊,陸續散了。

念晴緩步走回了寢室。

熙兒奉過一盞茶,疑惑道:“小姐怎了,似是不大高興。在路上眉頭就一直皺著。”

“你覺不覺得,那個樂師很怪異。”念晴情不自禁要一吐為快,“樂師身份低微,然而太子殿下卻稱他為‘子非’。太子妃賞他的那對白玉玉環,我湊巧見過一次,料子是上好的,雕工極精細,價值不下於那對夜光杯。如此厚禮,實在不是一個樂師受得起的。”

熙兒凝視著她。自從進了太子府,念晴常常會發現一些古怪之處,她卻從不愛留心,隻以為念晴是太多緊張。然而現下,她卻有些動搖——今日的宴會便可看出,這太子府,絕不簡單。想到這裏,熙兒便開始回想宴會的經過,猛然間抬起頭:“小姐,你可還記得那樂師姓什麼?”

念晴聲音有些顫抖:“韓……”她深吸一口氣,不敢置信,“我聽父親說,十數年前,有一位名驚天下的韓妃娘娘。陛下專寵她多年,幾經動過立後之意,怎奈朝中重臣極力反對方才作罷。後來韓妃得了一種怪病,不久後不治而亡……”

熙兒望著念晴,喃喃道:“難道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