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金大班與“頭號玩家”(1 / 1)

金大班與“頭號玩家”

生活

作者:黃佟佟

馬年春節,微博熱轉一位香港女性趙式芝寫給父親的信,船王之子趙世曾不滿女兒公開同性婚姻,再次宣稱要拿出十億為女兒招婿。而女兒則在《南華早報》用英文給父親寫了封公開信,說明她的婚姻生活過得“舒適而滿足”—她們在一起多年,還是深深相愛,“把我照顧得很好,每天飽暖潔淨,還常鼓勵我做個快樂漂亮的女子。因為有她,我變得更好”。這封信寫得有禮有節溫和不失力量,叫人擊節讚歎。趙式芝與其年齡(生於1979)不相稱的堅強坦蕩,像我這麼八卦的人馬上想起她不凡的出身。

說她不凡,不是指她出身香港船王世家,而是自她生下來她就在過一種非常古怪的生活。她由母親撫養,定時去見父親,父親家是豪宅,但不同時間有不同的女主人,母親家是公屋小房,卻經常不在家,父母共同的特點是都非常強勢非常忙且相互非常討厭對方—一個小女孩有這樣的童年真是災難。客觀地說,趙式芝的父母都非常優秀,父親精明、幽默、特立獨行,縱橫香港歡場數十年屹立不倒,從二十幾歲一直玩到八十歲,終身末婚,最驕傲的是一生和超過一萬名女性約會過,還和三個不同的女性育有子女。在總結一生的幸福決竅時,他得意地說:“我一生的幸福,最重要就是不結婚。”故被稱作“香港頭號玩家”。而母親姚煒則美麗、堅韌、驕傲,是那種永遠想從苦難裏奮發向上的勵誌女性。她出生在上海,50年代被寄養在舅父家,三年自然災害期間,親情淡漠,為了一點點幹糧她曾被舅媽揪著頭發拖了二條街到派出所。60年代她好不容易申請來到香港與父母團聚,避過了文革但避不過窮困,和以裁縫為業的父親及六個兄弟子妹一起住在30平方米的小房子,母親在最小的弟弟兩歲時得病去世,所以姚煒很早就要去工廠養大六個弟妹,“比在上海還要苦”。

生活格外艱辛,姚煒格外渴望安全感。70年代她開始去舞廳唱歌,後來又在TVB演戲,漸漸有了些名氣。1977年她愛上趙公子,覺得他是最合適的結婚對象。1979年為他生下一女,以為女兒的出生可以感動他,誰知人家仍我行我素,約會各色女性。浪子不肯回頭,兩人更為趙式芝的監護權大打一場官司,恩怨糾葛十來年,轟動台港。也大約在這時,台灣籌辦白先勇原著的文藝巨片《金大班的最後一夜》,1983年白大師在報紙上看到姚煒照片,立即認定她就是他心中的“金大班”—也是,同為上海女人,又同遇人不淑,眉宇間那揮之不去的爽辣佻達與滄桑無奈舍她其誰。姚煒在此片中的精彩演出,也讓她成為當年金馬獎影後大熱人選。但可惜的是,這部電影捧紅了台灣首位模特及首位時裝設計師王榕生—她得了最佳服裝設計,也捧紅了《最後一夜》這首歌和蔡琴,卻沒有讓姚煒當上金馬影後。心高氣傲的姚煒選擇遠嫁美國,還生了個兒子,但因和繼女不和,婚姻又失敗。

此後,她又回到香港,繼續在影視圈混,演過名片不少:《鬼馬智多星》《紅番區》《海上花》……但都以大配角露麵。單親媽媽為生活艱難打拚脾氣自然不太好,姚煒對女兒的管教十分嚴厲,三歲就吊在鐵門上打,一言不合即大巴掌甩過來,“媽咪用藤條來表達對我的愛和教育,是因為她一直以來都背負著生活的重擔和經濟壓力,加上從小失去母親,也沒人教她應該如何做母親,長期與苦難搏鬥令她沒有安全感,從而認為金錢十分重要”。女兒趙式芝這麼回憶她的童年,而父親呢,則更為淡遠。每星期固定一次家庭飯局,父親的臉埋在報紙後,不同母親的兒女低頭吃著飯。

在寂寞無涯的童年裏趙式芝慢慢長大,到英國留學獨自生活,她按自己的方式長成一個特別的人,而且越來越強大,十幾歲時她曾對沉迷於麻將的母親說,“人不光需要錢,更要緊的是愛。”三十幾歲,她敢對沉迷於女色的父親說:“我們父女間有著各自不同的愛情觀,彼此並不需要得到對方認同或批準,因為您也有您自己精彩的感情生活。爸爸,女兒性取向的問題,並不是您的錯誤或責任,請不要怪自己,別人也不應怪您。”

心理學家常會將個人的失敗歸結於可怕的原生家庭,不是每個人都有資格做父母。但如果你不幸隻能擁有這樣的父母,那唯一的希望就是內心深處的堅強與智慧,就如趙式芝一生最愛的名言:人這一生,最大的榮耀是能活出真實的自己。活出真實,心智成熟,還有力量幫不合格的父母也成長為心智成熟的人。或許這就是世上最榮耀的人生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