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相交》延續第二部的人物,他們收到了來自遠方杳渺的音樂聲,20世紀的滾石樂隊似乎在悲傷地唱著,“當火車離開站台,它的背後閃爍著……當火車……”(《徒勞的愛情》)。然而當勘測隊來到信號發出地,卻發現那裏沒有幸存者,隻有一台冰冷的留聲機在徒勞地運轉。雪國列車,依舊是人類命運最後的庇護所。如同旋轉木馬一樣,如同地獄一般,徒勞而不可遏製。然而人類除了它一無所有,無處可去。“享受你擁有的地獄吧”,漫畫給了一個相當絕望而又詩意彌漫的結尾。
打碎,而後重塑
奉俊昊的影片延續漫畫設定和首部曲故事框架,同時從後兩部中吸收了很多細節素材,然而它在情節、人物和結尾上都與原著截然不同,改編基本上是將素材全部打碎,並依照導演本人世界觀進行創造性的重新編排、構建。
原著漫畫中主要人物均性格單薄,奉俊昊的改編首先注重創造出更富層次感的角色。與漫畫中普羅洛夫的個人行動不同,電影中柯蒂斯的反叛變成了一次斯巴達克斯式的集體暴動行為。作為底層的首領和最終某種程度上政權的接替者,柯蒂斯不再僅僅是一枚推動情節的棋子,而是一麵反照人類自身的鏡子。
與原著中第一輛雪國列車正在慢慢減速,最終必然會停下來的設置不同,電影中的永動係統更為“完備”,“圓”不可能自動打破,柯蒂斯的選擇並非是出於絕望而是對人類處境的深刻認識。
列車周而複始的重複運動,與集權到暴動再到集權這一曆史必然趨勢相互呼應。從隱喻的層麵來講,列車不僅是《1984》的動物農場,同樣是位於《殺人回憶》結尾的鏈接曆史與未來的黑暗隧道,而不斷向著車廂前節滾動的暴動是一場重複或者重生的儀式。電影中“圓”的打破借助了第三方的外力,就是由宋康昊與高雅星飾演的韓國父女角色的介入,他們是一種遊離於體製之外的“漫遊者”,這也是奉俊昊的影片中常見的設置。
從絕望到希望
奉俊昊最創造性的改編是“列車兒童”(train baby)這一概念的引入,克塔維亞·斯賓瑟飾演的坦尼亞尋找被帶走的兒子,這一動機漸漸成為底層暴動者不斷前行的推動力。電影最終在孩童這種僅存的純真身上找到了人類社會延續下去的希望。奉俊昊將原著對社會製度的諷喻加以深化,上升到了對人類自身命運哲學反省的高度。奉俊昊還把原著中牧師換成了艾莉森·皮爾飾演的學校老師,她帶領著孩子像納粹歌唱元首那樣為統治者威爾福特歌功頌德。這種處理一方麵避免了宗教敏感,更重要的是諷刺了權利階層對於人類最後的希望—兒童的洗腦。
和漫畫不同,電影開片詳細解釋了災難的起因,理由十分諷刺:人類為了控製氣候變暖,將一種製冷劑釋放到空氣中,結果反而把地球整個給凍住了,人類遭遇滅頂之災。這如同《殺人回憶》中最終的DNA檢測報告和《漢江怪物》中美軍科學實驗一樣,反映了奉俊昊本人對於科學的懷疑態度,人類的智慧和愚蠢、進步與毀滅如同硬幣的兩麵。
奉俊昊還在片中安排了一些致敬段落,底層車廂上張貼著《逃出者》的封麵,原作者羅切特和勒格朗也客串了底層的暴動者。片中還設置一名底層畫家,他筆下的畫都來自於羅切特本人。評價奉俊昊對電影的改編,羅切特表示奉俊昊深刻地了解漫畫與電影兩種藝術形式的差別,並且選擇了一條最佳的路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