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了字據,寫了分關,同仁言明,簽名蓋章,分關一寫,再沒有更改了。分罷家,大哥麼問道:“唉,兩位兄弟啊,家嘛順……這樣分了,那麼一對爹媽還沒有個靠手……,你們弟兄兩個要做決定,一對爹媽叫誰伺奉為好?”老二還沒有顧上說,老三猛地站起來,叫大哥二哥們:“你說兩個老的誰伺奉?以我三兄弟說,誰也是十個月懷下的,誰也是奶頭上奶大的,一對老的誰也應該來伺奉。一人一個月,一人一月價來養活呀。”此話說的沒要緊,叫大哥二哥麼聽得真,一把打掉了前門牙,再沒有說的二句話呀。大哥麼言說:“好好好,你說一人一月就一月,今個先有我老大麼來養活啊。我先這月把爹媽請呀,請到我的家裏了我好伺奉。”
挨著大哥家一個月,白米細麵加調和。挨上二哥家裏一個月,早升的八寶米湯泡的蒸卷,後晌的那個揪疙瘩就賽過捋麵。挨上三哥一個月,小兒子還有個孝娘的心,不賢良的三嫂呀最可憎,枕頭上就把那個丈夫尊,就把兩個老的還來評論呀。叫丈夫:“一對爹媽的心呀它怎麼偏長著呀?大哥的家裏不適閑,丟下柴筐了撈糞筐;二哥的家裏去不閑著,丟下麻繩子撈線陀;到了我們的家裏來,他怎麼不做活?拐棍子搗上就在鄰居家裏去扯嗑嗑呀。我們夫妻們添不上兩三碗水,再加一對老禍害,一頓家添著一擔子多;我們夫妻們下不上半碗兒米,加了一對老禍害,一頓家下著二升多;我們夫妻們調上半把把鹽,一對禍害一加上,一頓家撈著那麼幾木碗;我們夫妻們調不上半碗醋,加了一對老禍害,一頓三碗馬勺裏舀著幾馬勺;我們夫妻們燒不掉半捆捆柴,加了一對老禍害,一頓家攬著牛犢子大的兩個大麥荄呀。我說這個禍害吃得多,鍋裏煮不上一鍋不得行。我思想你把我送到娘家裏,你去在街上買著吃,大門二門你給我鎖鑰定,各個門上你把封皮封呀,把兩個老鬼你給我扣在門外頭,三天不了給他湯水喝,看他們給我做活不做活。你若是想了這個辦法還倒罷,你若不想這辦法,你的家裏我不站它。我不是上吊就抹脖,不是投井就落河,在你的手裏我不能活。死了你妻兒沒要緊,惹下你的舅老們歪得很,叫你論官坐法受五刑呀。你但是今個惹下我,我麼尋上個無結果,誰給你繚著穿來給你丈夫端著叫你吃,你這個色心動了你往著哪裏去呀。”
三哥生來是個麵耳朵,揪掉一個能行結三個,把婆姨子送到娘家裏,家就在街上買著吃,大門二門鎖鑰定,各個門上把封皮封呀,把老兩口扣到了那個門外頭。
老兩口扣到了門外頭,天天等著黑了不見轉回程。整整靠給了三天整呀,餓得爺爺苶兮兮唉,餓的那個奶奶怎麼晃勢勢呀。兩個唉淚紛紛,躺著那個大門道裏怎麼哭傷心呀。開言不把我的別的我就尊,連連就把我的老天爺我就叫幾聲:“我的蒼天爺,我的想當年的兒郎們唉我白養活,恨不得把黃金都給霸到家廊中呀。打下了三頭子的家財呀,兒郎們就受福分,誰知道如今把我扣到了門外頭啊!家財好,家財好,家財好比禍根苗,掙下的個黃金嘛共二鬥啊,死去我又帶不上半分毫。一窩雞兒一窩蛆,輩輩的個雞娃上來會叫鳴。雖然它把一個鳴叫了,它和一個老雞怎麼不相同。一家人一年有餘有閑,一泉水經常淌,有苦有甜。雖然是我三個兒子一娘生呀,一個和一個的心不同。一模樣都是我就一娘生呀,十個月奶頭上奶成功,一個和一個的心不同。大兒子二兒子的家裏你看把我多孝崇,提起這個三兒子太可憎,三天了不見個人影影。八十老兒串花園,手扳花牆淚不幹,花開花落年年有,人老了未曾再能轉少年。田到一日就怕秋來旱,人活一日才怕我的老來難。你看我就整整靠了三天整,肝花心呀餓著搖鈴哩,腸子餓著叫我擰繩哩呀,肋巴餓著搭棚哩,我的腦袋餓著叫我困疼哩。腿子裏困唉腦子裏愣,眼睛裏隻發黑眼瘋,實在我餓著我就了不成。”
爺爺爬哩磨哩尋上沙燒的,奶奶跑上人家借飯米,東家裏借了一碗麵,西家裏借了個大砂鍋,奶奶點了個無情火,夾住柴把子就吹火。早升吹到了個晌午過,沒牙的老婆子還吹不著個火。爺爺接過來就吹火,一口吹得太美了,把圈連胡子都燎盡了。氣得爺爺戰兢兢,拿起來了石頭就砸鍋,奶奶這裏忙擋定:“唉,砸不得,砸不得,我是借上人家嗲。也解不了你的個恨,也出不了你的個什麼氣,走,我們寫上個狀子了告他走!”爺爺說:“老婆子啊,告不得,告不得,告不得,告下就為了受王法,姊妹七八個扳住煤杆坐,一個惹下禍,都把皮襖脫。告下就為了受王法,再不了帶累了孝崇的那兩個,這個狀子告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