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涼州賢孝唱詞 第五章任倉埋母

(涼州區四壩鎮海灣四組藝人,姓王名月,現年六十九歲,唱《任倉埋母》涼州賢孝開始。)

唉,四鄉鎮裏唱前賢呀,二十四孝說賢人。

把這些四句閑言丟口後,才起來正傳給你們表古人。問了賢人麼家何地?報名上姓麼在哪裏?家住本在四川成都府,任家莊上有家門,那莊道作任百萬,任百萬夫妻過門半輩整,家中所生了一苗根。撫養孩兒三歲整,三歲上方死的老父親。守家做寡抓兒郎,兒郎抓養了七歲半,早早送在學裏麼把書念。早間送在南學裏,晚來的師傅把學名兒起。老子的名叫任百萬,兒子的總會揀著安。學名兒不把別的安,學生啊起名便叫個小任倉。起罷了名諱念五經,小著讀書不用心,不知道書中有黃金;讀書讀著成了人,才知書中有黃金;早知書中黃金貴,高照上明燈下個苦心。

任倉讀書成了人,勞動背弓一雙人,又給學生把親來訂,訂親沒有往別處訂,訂親訂到了徐家的門,訂下的個賢良的小姐名叫個徐長今。

一十六歲送過了婚,十七上娶到了任家的門。自從把徐長今媳婦娶到家廊中,婆婆的身上你看多孝敬,早問請晚問安,母親的麵前問三遍。早問母親吃什麼飯,晚問母親喝什麼湯。

孝心存了一年整,徐長今身懷有了孕。三月懷胎九月臨,九月懷胎十月生,九月懷胎該降生。趕的日子她不生,覷的日子她不生,貴人等的貴年成,貴人等的貴月貴日貴時辰,家是三月十五的午時生,正當午時生孩童,午時上生了個男孩童,魁幹星宿下了凡。

自從魁幹星落到了四川城,魁幹星宿麼大得很,四川城都府出貴人,把四川成都府的地脈拔了個盡,四川成都府遭下的是大年成。頭一年的莊稼不收成,第二年的莊稼怎麼齊曬了個盡,第三年的莊稼喲蝗蟲連掉嚓,第四年的莊稼怎麼冷子往掉打,第五年的雨水廣麥子長得凶,誰知道就上了疸家又作蹋盡哩。望著那個秋季裏的莊稼呀來收成,誰知道八月初就叫雪壓盡。一鬥地收著那麼一鬥穀,一鬥穀子碾著就是十升糠。光見南山光又光,一鬥穀米十升糠,鞍子備到石頭上,獨木橋上怎麼飄寒霜。光見南山光又光,一鬥穀米十升糠——無米呀,鞍子備到石頭上——實實兒難,獨木橋上飄寒霜——難過。家裏無米實實難過,一鬥黃米賣著十二兩銀,一鬥小米賣著十四兩銀,一鬥麥麩子賣著那麼六吊錢,一鬥穀糠賣著人的吊把錢,我的老天爺呀!地裏的個老草根拿上戥子往掉稱,樹上的個榆樹皮剝著怎麼吃了一個盡。爺爺們就認不得個親孫孫,地埂子上翻著吃的那個幹草根。

天遭糧荒真苦情,鬥米大價了不成,街上的紙薄的個燒餅兒賣著三百錢,街上的個小豆子就毛線兒穿,一串串五個小豆兒賣著那麼十五個錢。害人的個老草拿秤稱,樹上的個榆樹皮剝著怎麼吃了一個盡。十七八的大姑娘就白給人就送,領到那個街上家還沒人問,人還說:“五年莊稼沒收成,地裏寸草永不生,我連我的五神都保不定,哪裏來的五穀保六神?”

天遭糧荒真苦情,一家人給認不得個一家子的人,弟兄們就認不得弟兄們,自己的老子不顧自己的兒,爺爺們著不顧那個親孫子,了著哪個孫子若是肥著哩,瞅著媳婦子若出去去,趕緊按著鍋裏就要煮上往掉吃,媳婦子們她是一個年輕的,年成轉變著好喀了再叫她們從生去。人吃人呀狗吃狗,鷹雀老哇嗑石頭,東莊人就不敢往西莊上去,西莊人也不敢往著東莊行,親舅舅煮著吃過親外甥。

唉,天遭年荒真苦情,鬥米大價了不成,任倉再無生活幹,買了個扁擔買了個繩,擔柴賣草過周正。擔柴賣草來到大街市上,又是掮男的抱女的,背的鋪窩卷卷逃難去。“哪裏逃去?”“西北蒲州城上是個風光太平地方。”西北蒲州城上要逃難,又叫我們的任倉來聽見。任倉忙忙來到家廊中,連連把徐長今妻兒我叫了幾聲:“唉,妻兒,妻兒,我們四川成都府無時運了。人人曾說,個個又講,西北蒲州城上是個風光太平地方。走吧,我們把孩兒背上,西北蒲州城上我們逃難一回走吧,卬!”“喲,丈夫,我們把孩兒背上,西北蒲州城上逃難,丟下老老的八十多的母親給誰放下倆?”“唉,你這個妻子,那個已經老著不中用了,敢就拿著些土塊來壘著鼓球著這個莊子裏鼓球下,三年收成來了三年孝順她麼,五年收成來了五年超度她麼,心下如何?”“丈夫,莫不要說三五年,三五天你把母親餓壞到莊子裏了。三年收成來了三年孝順神哩嗎?五年收成來了五年超度鬼去哩嗎?”“唉呀呀呀,我說敢你是個忤義子子,你才是個孝心子子,既然此話,你先把孩兒背上頭裏走,去到十裏亭上了等等我,我把母親背上隨後就去了啊,卬!”“丈夫,背上快來呀!”

“唉,你走我就背上就來,有了你這樣的孝順媳婦,我背上放心了啊!”

徐長今把孩兒背上十裏亭上等丈夫,任倉來到書房裏:“母親啊,母親!唉,老母親!”“喲,娃娃,自從給你娶了個媳婦娶進門,帶概你沒有叫過個老母親,今個你緊一聲,慢一聲,喊著母親又是啥事情散?”“唉,母親呀,我們這個祖墳裏,出來了個正清眼順的個活菩薩,年輕人見了活菩薩,白岌岌奶一個俊娃娃,老年人見了活菩薩,耳朵不聾眼不麻,白拉拉能出一嘴牙。我思想我把你背到墳裏,你去了喀活菩薩,你的耳朵不了聾,眼睛不了麻,你的嘴裏再美美出來一嘴牙,回來了給我們的的當當當幾天家,我的母親去不去?”“唉,娃娃,真有此事嗎?”“唉喲喲喲……”“好,你把我背上我了了了走。”“好,背上了走啊!”

一個蛇啊,脊梁裏背了老母親,钁頭鐵鍁拿手中,趕著要上祖墳塋。一步一步往前行啊,母親背到祖墳塋,把母親放到了墳樹裏,沒有言喘沒有問,钁頭鐵鍁拿得凶,就在這個墳院裏挖掏坑,挖了一鍁又一鍁,钁頭放上著實子翻喲,就把那土坑挖了約三尺三。母親看著事不好,忙忙就把娃娃叫:“叫了聲我的小冤家,你怎麼勺掉了啊!你說出來的活菩薩喲,不見菩薩了回走吧喲,你今個挖著坑你是為了啥?”任倉聞聽怒氣生,恨了聲:“不死的禍害老妖精,你不死,害得兒子麼就無法行,挖著坑是啥意思啊?就往掉裏活埋你,埋掉你這個老禍害,才挑了我的眼中的釘。”

母親嚇得喲(piā)拉拉戰,雙膝跪到了祖墳灘。開言不把我的別的我就尊,忙忙就把小冤家我的娃娃叫幾聲:“我的冤家呀,你就饒命的個饒命多饒我的命,留情的個留情多留情。高抬你的貴手你就饒了我的命,這輩子我忘不掉我娃娃的個好恩情。不看金麵看佛麵,不看前麵看後麵,不看左麵看右麵,不念魚情你把水情念。再不了念起再的了,你念起你三歲上你的父親就歸了陰,丟下你的母親麼就年紀又輕,東莊上說我,我不去,西莊上說我,娘不敢嫁。娘有心嫁掉吧,丟下你個三歲的孩子無處去,我有心把你帶上吧,跟上一個少兒缺女的了還倒罷,跟上個多兒多女的,叫人家把你戳過來了掀過去,罵你一聲‘脬牛的個卵子餘外的個皮,羊身上帶著來的帶犢子’。娘有心把你丟到當家族戶去,天爺熱了滿院玩,天爺冷了叫你貼門框,為娘的我聽著我心疼啊!天爺刮著個旋渦渦風,沒娘的娃娃你在旮旯兒裏蹲。娘那時盼望了一苗根,把你一年一年抓成人,媳婦給你娶到了個家廊中,誰知道你是愛財成了個忤義種,我的娃娃喲!為娘的把你背著脊梁中,東莊遊著西莊上,南莊遊著北莊上,討嘴叫街把你來抓養。豬下一窩拱牆根,我養了你一個怎麼成了這麼個忤義種,我的娃娃唉!那咋把你抓成人,我給你把媳婦跌絆著說到家廊中,生下了那麼聰明的小孫孫,孫孫的身上我就愛惜得很,你怎麼就想下這號子心,活活地往掉埋母親啊?我就鷂子跟上鷹飛了,哪些我把娃娃的心虧了啊?娃娃,埋待了你就想辦法,我怎麼望去怪害怕。你給我拿著個什麼來,你給我頂著頭上,把我的臉蒙住,眼睛蒙硬我不了望,身上你再把土蓋上啊。”任倉母親跪前跪後,跪左跪右,苦苦跪告,好話說了好少。哭著那個任倉心軟了,就說的埋去怎麼價埋?罷,不埋它,這麼價不行了那麼價行。嘩啦抖開那一根繩,啪地搭到那個樹丫杈裏,這頭子刺溜地拴到了母親的腳巴骨,把母親倒巴拉提溜了個懸,那頭子的繩頭子手裏攥,刺溜溜一扽太歹凶,把母親倒巴拉吊到半虛空,母親吊著直了聲,害怕叫過路的人來聽真,拿起來了一把沙子把嘴釘住,唉,挖了疙瘩泥泥把眼睛給她來糊住。三把黃沙填住了老母親,任倉甩開腿子一溜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