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皇聞聽麼衝衝大怒,把那個星宿簿子抱過來一查,查下來不錯。這個老婆婆壽數減下來二十歲給小姐安上,小姐叫活上五十六歲。今年的老婆婆五十三歲,陽壽已滿歸待陰了。打發了小神葫蘆裏裝上靈丹妙藥,領上了白狗天宿,快去陝西臨潼縣,去把靈丹妙藥撒在小姐的傷口上,去了叫小姐還陽去吧。又打發了小神,早報幽冥府裏十殿閻君麼知道,叫他趕緊打發鬼卒,去到陝西臨潼縣竹林小巷劉家莊上,把那狗叫惡星的魂勾上,勾在扒心地獄裏叫她受罪去吧。
小神不敢怠慢,葫蘆裏帶上靈丹妙藥,領上了白狗天宿,來到陝西臨潼縣竹林小巷劉家莊上。看到小姐沒有肝花心了,小姐不能還陽了。肝花心在方盤裏擱,血淋淋一大攤,怎麼能叫還陽。小神害得無法可辦,要想上一切辦法,要叫小姐還陽,還陽。白狗天宿,把白狗的肝花心扒下來給這個小姐麼安上,捏了個土疙瘩心給狗安上。眾民工細聽真:“婦女們長的白狗心,白狗長的溫土心,若發人人全無心,夜子深後的狗操心。”
慢慢兒把靈丹妙藥麼撒在了小姐的刀口上,度氣神娘娘給把氣度上,喊:“朱金彩小姐,朱金彩小姐,蘇醒蘇醒,明白明白,醒來,醒來喲!”
“我昏昏沉沉走的陰曹的路,忽聽陽間怎麼有人聲。猛然我就陰曹又連那個鬼搭話,耳聽陽間還有人叫咱。忙忙睜開我的一雙眼,單見怎麼血水淋淋染衣裳,我的肝花心怎麼就在木方盤喲。”手扶那個案板跪到了地埃塵,開言來就把我的老天爺尊:“我的老天爺,唉——再的人有個生氣病、涼抓病,來不迭當就歸了陰,我的這個肝花心扒掉了,怎麼還在人世中呀?想必是我朱家女子有了孝娘的心,天趕著就叫我把我的娘孝順呀。”
整整哭了那麼半晌整,小姐掙紮起來呀慢慢拿了個腰帶,就把這個傷口麼勒硬。慢慢掙紮起來,又把肝花心擩到清水桶,清水桶裏洇了個照天紅啊。
大刀子切了錢兒厚,小刀子片了紙頁兒薄。灶火裏把幹柴濕柳忙架上,鍋裏麼添了水兩碗。大香蓖孛提味湯,胡椒調上滾辣湯,花椒調上逼腥氣,人肉本性鹹,人肉上邊麼少調鹽。滾著熬著人肉爛,菊花碗裏盛著停半碗。端上人肉碗,掙掙紮紮往前轉。
一進書房門,老妖婆聞著這股子味道怎麼香得很呀,慢慢接住了人肉碗。說道:“母親,我真的把肝花心給你做現成,給你母親吃上你病起身。”母親接住人肉碗,虎狼湯扒吃了個光。叫媳婦:“喲,再端去,再端兩碗才能行,半碗子治不了老娘的病。”叫母親,你但聽:“媳婦肝花心隻有一副,鍋裏我就添了水了,盡投熬著人肉成功,將將剩成半碗兒。即使你母親再想吃,我給你母親大街市上再割豬羊肉。”“呸!我的王八蛋的小奴才,你豬羊肉割著來把老娘哄。你這個豬賤人的肝花連的心,不過老娘至今全不信。你為娘的說話全不聽,等到一日我的劉金華子轉回家,巧言伶語加白話,寫上個休書快把你休掉去。”
也不說媳婦掙紮起來,腹內疼痛怪難忍,爬到小屋床上起不動身。劉金華在學讀五經,爬著桌麵上來判文,一陣陣心慌眼又跳,左臉不燒右臉燒。心慌耳燒怎麼了,不一定我的家裏出了啥事情。師傅的麵前辭了學、告了假,抱上書包要回家,回到家裏我去看一下。趕著走來趕著行,趕著回到家廊中,母親的麵前把禮行。先問母親清省好,再問母親可安寧。行罷問禮一坐定,開言就把母親問:“母親,家有大事在家中,你雙眼掉淚的為了啥事情?哪個當家族戶得罪了你,哪個左鄰右舍難為了你?你的這個原話麼給你的兒郎說仔細,但狗賤人妻子如果頂撞了你,我抽了她的筋,扒了她的皮,給你母親麼出這口氣。”
母親生來是個老妖精,巧言伶語說得凶:“我的小冤家,我的小冤家,當家族戶也沒有得罪我,左鄰右舍也沒有難為我,敢就是你的媳婦子在家中,為娘的說話永不聽,活活的能行氣死人。太陽不落家睡下了,紅日三杆起來了;早升睡到了大飯罷,白刷刷的氈上把床尿下;聽著院子裏人說話,睡著被窩裏就對答。我的小冤家,你說叫我該罵不該罵!睡著上午了才起來,頭不梳脬牛衣,臉不洗賽鍋底,脖子不洗賽車軸,腳不裹是個駱駝蹄,兩手不洗捯糞杈。串了東家倒西家,裹腳頭撈上丈七八,踏斷帶帶子綰疙瘩。至了飯,嘴一擦,蹲著屋裏給你不幹啥。熱屄拓到冷地下,長抻腿家倒閑話。唉,我的小冤家,你說叫我該罵不該罵!地不掃,等風刮;鍋頭上鏽的是飯疙巴,桌子上鏽的是飯疙巴,灶火門上的灰堆不攬等著叫車往掉拉;東西家打著叫門響哩,抹布擰得水淌哩;抹布頭子在肩膀上搭,胳老窪裏把筷子來擦喀。你說喀邋遢不邋遢!鼻子擤下了鍋頭上擦,虱子摸下來案板上掐,你說她邋遢不邋遢!小冤家你快把那個邋遢婆你休掉吧!休掉吧!早升休的個穿紅的,後晌就說個掛綠的。你但休出門著還倒罷,你不把那個邋遢婆休出門,惹下你的母親我了不成。我不是上吊就抹脖,不是投井就落河,我在你娃子的手裏不能活。死了你母親沒要緊,惹下你的舅舅們歪得很,惹下你的外爺爺不饒人,叫你論官坐法受五刑。”
劉金華要想不把此事行,惹下母親叫誰擔承,我這輩子打光棍也甘心,今個不能惹怒了我的老母親。信步來到書房廳,嘩啦推開書箱櫃,左手拿過了紙一張,右手拿過了筆一管,手拿硯台把墨研,哭哭啼啼把休書寫。手拿生活把墨掭,仔仔細細寫一番。
一休的朱家女偷嘴尿床,二休的朱家女偷米轉麵,三休的朱家女根子不正,四休的朱家女勾魂良人,五休的朱家女不孝公婆,六休的朱家女不尊丈夫,七休的朱家女腳趄鞋歪,八休的朱家女說白道黑,九休的朱家女不尊長上,十休的朱家女勾留和尚。
寫了休書整一封,劉金華上前點上燈,點了兩盞銀燈在麵前,照住燈光拜三拜,我自當是我的個妻呀,朱家女子才是旁人的呀。
寫了休書整一封,手提休書往前行。來到小房門,啪嗒一聲推開小房門。妻子疼痛怪難忍,爬到床邊我起不動身。大叫:“呔!我把你朱家的狗雜種,你躺到床上你是啥事情?給你,這不叫你的休書,你頂上滾出我的門,一條路兒你兩離分,反穿上羅裙你別嫁人,你在我的家裏麼你是站不成。我等到一日我皇王的榜上得了中,門縫子椏著椏著往裏進,缺了你這麼一個狗雜種!”妻子一見休書嚇得(piā)拉拉戰喲,兩眼的熱淚怎麼灑滿胸前。掙紮著起來跪到地埃塵喲,雙手捉住丈夫的前老襟,頭頂著懷裏怎麼哭傷心。叫聲我的夫郎君:“你把我就丟下吧,丟下吧喲!你把我丟到你的家廊中,我給你丈夫提尿罐、端尿盆,鋪床疊被把你好伺奉,總比你尋上個旁人強幾分;你把我丟到你的家中,倒灰、掃地、攪糞、壓圈我給你都幹上,總比你尋上個旁人強半拉。我的夫郎君——我的夫君哪!你就三番的個兩去你自管裏去,把我丟到你的家裏當奴使,紅綾被兒象牙床你們來了安眠,我在馬棚下鋪麥荄我也情願;綾羅綢緞來了你們擇著穿呀,那個破爛氈氈丟下我遮喀冷。我的夫郎君——我的夫君哪!吃飯要吃家常飯,穿衣要穿粗布衣,要妻兒要個賢良的妻。我的丈夫!家常飯吃上飽哩,粗布衣穿著老哩,賢良妻兒要著好哩。”講著講著怒氣生,一把采住青絲發,用手拿的嘴巴打,嘴巴下去打得火放身。嘴巴打了五個整,臉上起的指頭印;嘴巴打了十個整,鼻子裏的鮮血滴淋淋滾。“我的丈夫,你就饒命吧,饒命吧!你就不看金麵看佛麵,不看前麵了看後麵,不看左邊看右邊,不念魚情你把水情念。你就再不了念起個再的了,你念起我們一夜的夫妻百夜的恩,百夜的夫妻如海深。自從你把我娶進劉家門,你打我不能吭一聲。夫妻過門不到三月整,你今個休著我夫人犯了啥事情?鷂子跟上鷹飛了,哪些把你丈夫的心虧了。”“我把你狗賤人,狗雜種,娶到家裏為的叫你伺奉老母親,為什麼早升睡著不起身,晚上串著不進門,為娘的身上你不孝順?立馬你滾出劉家門,你在劉家府裏你站不成。”這話說得沒要緊,倒叫夫人呀怎麼淚紛紛,雙膝跪到地埃塵,忙忙就把丈夫啊我就叫幾聲。叫聲丈夫你是聽,聽我把話給你說分明:“你說我夫人不孝順,母親得下憂累病,做給這個也不吃,端給那個也不用,想吃我的肝花連心當藥引。無奈了我把肝花心扒給叫母親來吃盡,你還說我夫人家不孝順。若發你丈夫你不信,摟起我的兜襟你看分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