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女人就壞著厲害得很,把這個小丁蘭就立立地教著變了心。“我的媽媽怎麼打著叫把無常尋?”“我麼有個計哩,可妙得很啊,我給你定一個妙計,你聽分明。等到明個清早晨,你掮上個犁鏵了趕上對牛,你麼去到地裏犁地的人,帶犁地著幹營生。我叫你的媽媽犁地的那個地方叫她給你把飯連著去送,飯送得早了,一頓犁了地、打了牛的那個牛鞭,你把那個老禍害按到地裏你拿的牛鞭掄,牛鞭打了你把她刺條掄啊,卬!飯送得遲了,你也拿的牛鞭掄啊。三頓飯她但天天不給你連時節上送,牛鞭打了你把她刺條掄,打急了,她就把無常尋。”
“女人厲害著可惡得很,立立地就把小丁蘭教著變了心。又到第二天清早晨,掮的……犁鏵趕的牛,嘴裏嘛喊的信天遊。小丁蘭已經變了心,掮的犁鏵趕的牛,走走走來真正兒地走,我去到了地裏犁地走。我去到那個地裏犁地的人,你叫我的老禍害媽媽把飯連著來給我送。飯給我送得早了,我的牛鞭兒掄;飯給我送得遲了,我刺條再把她掄。牛鞭我把她打了刺條兒掄,我要這回打著叫她見閻君。三頓飯她但不給我連時節上送,我兒子可不是個饒她的人,我兒子不是省油的燈,叫她這個人世上活去萬不能。”
“花兒青,葉葉兒紅,一朵蓮花九條根。一堵牆擋不了四麵個的風,這回從表人,表的真正是什麼人,把小丁蘭的媽媽表分明。媽媽又到第二天清早晨,將兒把飯連地裏送,老媽媽家就得下了場病。媽媽她就得下了場沉重病,渾身兒疼著唉,她就起不動個身呀。媽媽呻喚給了那麼半日整,王素珍媳婦子就給聽了一個真。”
“王素珍媳婦子妖得很,飯缸缸兒洗淨,她就舀了一缸缸兒飯起了身,我給我的丈夫就把飯連地裏送。女人送飯來了不要緊,犁地的這個小丁蘭龜蹋頭吃了一驚,丁蘭抬起頭來看分明,怎麼送飯來的不是我的媽媽老母親?越了越是我的女人王素珍,陸月裏的天氣熱得很,把媽媽曬死不要緊,給我的花朵朵兒、各扭扭兒的些把你娃娃得罪著惹下了?一斤把你抓了千斤了,女人說給你把心變掉!”
娃子說的:“媽,也不是鷂子跟上鷹飛了,哪個些你也沒有把我兒子的心虧了;也不是蒼蠅跟上肉跑了,哪個些你也沒有把我兒子得罪了。就是我犁地著哩,飯你給我兒子送得遲慢了。我兒子掮的犁鏵趕的牛,陸月裏的天氣熱得很。我在地裏犁地的人,你怎麼不給我兒子三頓飯連地裏送,送飯的是我的媳婦子王素珍?把你這老禍害曬死著地裏不要緊,把我的花朵朵兒、各扭扭兒、翠生生兒、嫩絲絲兒的女人給我曬死,我可憐得很啊!”
把媽媽打得太可憐,驚動了玉皇爺的雲霄寶殿。玉皇大帝都聽著著了忙,打發了十二個檢察神,十二個天曹官,你趕緊把生死簿子打開你給我查一遍。哪裏還有天高不下雨?哪裏還有忤逆不孝的?哪裏還有打僧罵道的?哪裏還有打爹罵娘的?我們查得好好兒的了,雷連掉裏擊他去。十二檢察著了忙,把這個生死簿麼打開查給了三四天,山東省定陽縣,定陽縣有個流水巷,出來了個小丁蘭娃子忤義著沒式樣。她的媽媽做了寡,抓養了這個娃娃哩才二十三,抓養大說給了個女人厲害著沒式樣,女人教著叫丁蘭把心連掉變,把媽媽打得太孽障。玉皇大帝怒氣生,“山東省出來這麼個忤義種,把我的山神、土地趕緊打發上下天宮。你們去了變上兩個烏鴉,銜食、度水點染他這個忤義種,看他改心不改心。小烏鴉能報老烏鴉的恩,看他改心不改心。把兒子點染著改了心,再但不打老母親,我玉皇大帝走一回雷擊宮倆,去把這個雷神爺打發上下天宮,雷連掉裏擊他的這個女人王素珍啊。雷把她擊到山東省,蚜蚜子下下一大陣,叫他大街上臭著過不去個人,白骨森森了不成。”山神、土主你聽清幹,玉皇大帝細細白白給你來安當:“你趕緊收了雲頭下了凡,山神爺,你麼去了把老烏鴉變,土主爺,你麼去了把小烏鴉變,你去了蹲著他丁蘭的地頭上,你銜食、度水,把他這個打了媽媽的忤義不孝的要點染。老烏鴉飛在埂子上,小烏鴉兒兒子啊,你可要給老烏鴉把食銜著度著埂子上;大烏鴉蹲到一棵大樹上,小烏鴉兒兒子啊,你可要給老烏鴉把水去了度著大樹上,銜食、度水把他要點染。”
山神土主遵了令,收了雲頭下了天宮,山神土主下天宮,好好去了點染他這個忤義種。山神爺、土主爺著了忙,收了雲頭下了凡,變的兩個烏鴉要點染,好好去了點染他這個小丁蘭。山神爺把老烏鴉變,土主爺也把小烏鴉變。大烏鴉飛到埂子上,小烏鴉兒兒子著了忙,它又給老烏鴉把食銜到埂子上;大烏鴉飛到大樹上,小烏鴉兒兒子又著了忙,它又給大烏鴉把水度著大樹上。
把媽媽打得孽障得很,點染他的這兩位神啊:頭上戴的唐巾帽,身上穿了一身黑道袍,腰裏勒的青絲帶,腳上又穿登雲鞋。變的兩個烏鴉點染來,不但這個忤義不孝的不改心,還見了這個老烏鴉他就著氣得很啊。“唉,你這個老烏鴉這個老不死的,就連我鞭子打了的我的媽媽像得很,一天家把小烏鴉兒兒子跟上來了,跟上去了,怎麼纏麻了個硬。地裏的這個石頭多得很,我拿起了個石頭著了中,把它這個老烏鴉砸死命歸了陰。把老烏鴉砸死命歸了陰,叫這個小烏鴉兒兒子好好飛著來了飛著去了活兩天人。”將兒家把石頭準備好,連死裏打這個老烏鴉,山神、土主變化大得很,變了兩個化緣的師傅又把這個娃娃問倆:“呔!犁地的娃娃,你慢慢兒地慢著,卬!那麼你打那個老烏鴉,有些什麼情由啊?”丁蘭說:“唉,這個老師傅,我打老烏鴉我著氣得很。你看,就連我打了的媽媽像得很。小烏鴉飛著埂子上,家去跟著埂子上;小烏鴉飛著大樹上,家去跟著大樹上。我見了這個老烏鴉著氣著沒式樣!”那個老師傅說:“娃娃,那麼那個老烏鴉菢了那個小烏鴉兒兒子著,明日白黑焐給了四十九天倆,才菢出個小烏鴉兒兒子來。剛菢出來銜食哩,度水哩。小烏鴉兒兒子出了窩窩兒能飛了,原要把老烏鴉銜食哩,度水哩,度上四十九天。這才叫個羊羔兒吃奶去雙膝跪,小烏鴉出了窩窩兒能報老烏鴉的恩。你的媽媽二十三歲做寡,沒有容易六辛著把你抓養成,把你一斤抓了千斤重,把女人說給,你給變了心,把媽媽按到上房中,你牛鞭打了,你還要刺條掄,難道說你真正不如這個扁毛小飛禽?”丁蘭埋過頭來看分明,怎麼不見勸了我的這個師傅老丈人,以打這個地方小丁蘭就改了心了。
想來把媽媽打著了不成,哪個神靈有感應,變了兩個烏鴉,把我點染著改了心,這回回到家鄉中,再就不打我的媽媽老母親啊!丁蘭悔了心,再就不打老母親,要不是神靈下天宮,這個忤義不孝的仍然家不改心啊。也不說丁蘭改了心,再把他媽媽表個分明。媽媽到了第二天清早晨,今個快給我的娃娃地裏送飯走。媽媽就提了一缸缸飯起了身,又給犁地的兒子把飯連地裏送。媽媽送飯來了不要緊,改了心的兒子給覷了個真,兒子抬起頭來看分明,我了著今個送飯來的不是我的媳婦子王素珍。越了越連媽媽像得很,兒子又把媽媽問倆:“媽,今個我可改了心了,再就不打我的老母親了。”地裏犁下的這個土塊疙瘩多得很,把我的媽媽絆死著土塊裏頭可憐得很,我兒子媽媽跟前迎上提飯的個人啊。兒子媽媽給前迎上提飯的個人,忘掉了把打牛的牛鞭他連地裏丟啊,他就把牛鞭拿著手裏,迎上媽媽跟前提飯的人。
頭一回把媽媽牛鞭打了刺條掄,兒子把媽媽打怯陣著倆,見了兒子的這個牛鞭就害怕得很。今個,我想來飯沒有給我的娃娃連時節上送,這回打開我媽媽活去萬不能。媽媽抬起頭來看分明,前麵個有個柳樹倆,大得很啊,早些這棵大柳樹上我往死裏碰吧。有心樹上不往死裏碰,兒子打開我活不成。她媽媽就把飯缸缸子擱到這個柳樹根,照住這棵大柳樹啊她就下狠心,哢嚓我碰死著大柳樹根。盡投兒子這乎子改過心來了,媽媽嚇著碰死著這個樹上,哢嚓一下,她就碰死了。
打了媽媽好不好?盡投烏鴉把他點染著改過心來了,媽媽卻嚇著柳樹上她就碰死了,媽媽就給碰死著樹上歸了陰啊。兒子柳樹根裏哭了媽媽著,他就孽障得很啊。雙膝兒就跪到柳樹根,眼睛裏的眼淚哭開媽媽由不得就嘟嚕嚕嚕嚕嚕滾啊。雙膝兒就跪到柳樹根,丁蘭在這個樹底下哭媽媽:“老母親啊,我的媽媽!先截子我兒子厲害著不得了,把媽媽打得就可憐了啊。盡投烏鴉把我點染著改過心來了唉,我的媽媽怎麼碰著這個樹上就給碰死了。我的媽媽啊,老媽媽你掙天掙地你把我枉養了,十月懷胎,媽媽把我枉懷了啊,你受熱遭罪把我枉生了。媽,贅贅累累你把我抓大了啊。我的老媽媽啊,再的人生下個兒子,媽,防的老啊,你把我這個忤義不孝的給枉養了啊。媽,你為我小,我為你老,這就叫個朽木頭搭下了個獨木橋,媽媽好比過這一個橋,走到中間怎麼橋折了啊。我的媽媽碰死著柳樹上,我永世千年都見不喀我的媽媽的個麵,噢……噢……我的老媽媽啊,我的媽媽啊!媽媽,多乎再叫我見喀我媽媽的麵?永世千年見不喀麵!”
丁蘭樹底下哭給了整一天,眼淚都淌掉了三四碗倆,丟掉東西尋不著,媽媽碰死眼睛哭瞎也哭不活啊。
哭了半天還得給媽媽發個喪。山東省裏請木匠,東街裏沒個好木匠,西街裏沒個好木匠,南街北街裏都跑遍,請了五個木匠師傅能著沒式樣,一棺一槨的大棺材,給我的媽媽也做上。十六個高功道士都請上,吹的吹啊念的念,徒弟吹,師傅念,喇叭上你給我淚淚兒地吹這個西方讚,給我的媽媽發個喪啊!
咚咚鼓,嚓嚓鑼,吹開喇叭嘴裏銜,徒弟吹來師傅念,好好給媽媽發個喪。人人個個盼黃泉,盼得黃泉早成仙,媽媽碰死著柳樹上,永世千年你見不喀麵。家財掙下拿不上,赤手空拳見閻王,兒女丟下真可憐,永世千年見不上啊。忤義種你好好聽,二十三歲做寡,沒有容易把你六辛著抓養成啊。媽媽碰死在柳樹上,來無影,去無蹤,媽媽早都命歸陰啊。陰曹地府路不平,萬掛石崖走不成,陰間城裏沒電燈,有沒點的驢毛撚子狗油燈,昏昏沉沉就覷不著啊。
天是寶蓋,地是池,人是世界上的混水魚,抓了兒子領孫子,任何人離不了死的路。唐王天子遊地獄,先造死來後造生啊。有朝一日你去了世,陽世三間再好把你留不住。媽媽活著給著吃,死掉了你柳樹根裏楯屄魍魎不了哭;媽媽活著你孝義好,死了哭著不知道啊。兒女披麻又戴孝,一聲怨恨一聲天,哪個天子活百歲?
臨完了死掉化成灰啊。忤義種你好好聽,活著你打著忤義著不孝敬,死掉了你跪著這個柳樹底下還得給媽媽報個恩。
這乎子又念報恩經啊。“大慈大悲,報恩五經,天尊啊,孝子虔誠,捧酒供養,……”
活著不給著媽媽穿,把媽媽打著沒式樣,死掉何必你給發大喪啊。活著你不給吃、不給穿,你死了發喪枉費錢。活著你打著不孝敬,死了發喪閑事情。
“大慈大悲,報恩五經,天尊唉,孝子虔誠,捧財供養,……娘懷兒四個月,男女分開;娘懷兒五個月,出了娘胎;娘懷兒六個月,才得為人;娘懷兒七個月,七竅所通。”
報恩經上念的是十月懷胎。
“大慈大悲,報恩五經,天尊唉,孝子虔誠,捧柴供養,……娘懷兒九個月,三回九轉;娘懷兒十個月,才把娃娃的啥都給變全。”
你看媽媽做寡哩二十三,抓養這個娃娃哩多可憐。左麵尿濕翻右麵,右麵尿濕托胸膛,媽媽為了抓兒郎,媽媽的尿疤兒都焐不幹,胯子墊成個膿罐罐。十冬臘月三九天,媽媽抱的娃娃就了月亮,見了月亮很喜歡,為娘的抱上滿院兒轉。了了星星,又叫娃娃了月亮,媽媽的腳巴骨凍成個膿罐罐啊。
孝子拜台倆,把劉皇爺過江吹上。孝子起來,孝子跪倒,師父念著叫拜台。
一拜、二拜、娘的三叩九拜,拜唉,拜唉。“媳婦子,那麼你活著打著不給吃,死掉了你還得哭啊。活著你把老奶奶孝義好,死掉了淌上多少的屄尿尿子不知道啊。”
發喪發了整三天,抬杠的東家多著沒式樣,七道繩啊八道杠,把這個老奶奶抬上就連墳裏葬,走著路上還得給繞個關,陰曹地方還得給她來安當,把六辛調吹上往墳裏葬。
“高宗王國,丁蘭的媽媽碰死去世,請我的法官師父,陰曹地府的六條大路,給你安當著你聽個明白。人人個個盼黃泉,盼的黃泉你早成仙,萬貫家財拿不上,你赤手空拳見閻王。陰是陰,陽是陽,陰陽可隔著紙一張,陰間地方不連陽間像,沒星星,沒月亮,陰曹地方沒有太陽光。生也空,死也空,生死離不了三代宗,家財掙下拿不上一丁丁,赤手空拳見閻君。唐王天子遊地獄,任何人離不了死的路,既有生就有死,一步你踏開生死的路,陽世三間再好把你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