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宮中的各個廊道上都已點起了朱燈,按理說現在已至初夏時分,但不知怎麼地,在這深宮大院之中,總是透著一股別樣的陰森與寒冷。
東宮。
稱心身披一件乳白色的綢衣,端著一盆溫水,赤著一雙天足輕悄跨過寢殿的門檻,迎麵遇到的宦官宮女們紛紛向他行禮問好。
他從教坊司來這東宮已三月有餘了,漣衣數年都沒有辦成的事情,稱心隻用了兩了個月……這大大出乎了花七的預料。
這個年代對所謂的男寵仍是寬容的,沒有任何歧視。與男女之情不同的是,男男反而更風雅,更令人羨慕和津津樂道,在雅士眼裏,養個男寵似乎比養個女人更幹淨,更有雅趣,從撫琴吹簫到對詩弈棋,男男之趣似乎比女人更豐富。
李承乾如今對稱心的寵溺可謂無以複加,東宮裏所有的宦官和宮女都隱隱將稱心當成了太子側妃,稱心的地位比當初剛進宮時高了許多。
踏著輕快的步履,稱心走向正殿。
今天的李承乾心情很不好,這一晚上他破天荒的沒喝酒,連歌舞伎也沒叫,東宮難得清靜了一晚,稱心是個敏感的人,從小的訓練讓他學會了察言觀色和謹言慎行,他輕輕踮腳走到了已神遊物外的李承乾身旁,輕輕將木盆放在腳塌旁,然後拿手背試了試水溫,這才輕輕將李承乾的腳抬起放入盆中。
李承乾回過神來,看著屈膝半跪在榻前給他洗腳的稱心,心情這才好了一些,他伸手摸了摸稱心烏黑柔潤的秀發,輕歎了一口氣。
“稱心……還好有你在孤的身旁。”
稱心身體微微一顫,小聲道:“殿下似乎有什麼煩心事……”
“煩,孤煩悶的很。多可笑啊……嗬嗬……放眼天下,就屬孤的出身最為尊貴,多少人都求之不得,可孤仍然會煩、仍然憤怒、仍然膽顫心驚,稱心……你說這是為什麼呢?”
稱心低聲道:“殿下生在天家,是人中龍鳳,而稱心不過一介賤民,殿下的煩惱……稱心不懂。”
李承乾彎身抓了稱心一把秀發放在鼻尖嗅了嗅,輕輕笑道:“孤不需要你懂,雖然你出身不高,但孤喜歡你勝那些皇親貴胄、高官士族千倍萬倍……知道為什麼嗎?因為你體貼聽話,因為你乖,你比那些隻知道衝自己主人狂吠的狗,和看著孤的位子虎視眈眈的狼貼心多了,你……最稱孤的心。”
稱心頭埋得更低了。
李承乾目光陰寒,他鬆開了稱心的頭發,陰測測地看著殿外的黑幽幽的長廊道:“孤的煩惱就來源於此,當孤權柄在手的一天,孤定要說一不二,屆時……孤將掃除所有煩惱。”
…………
長安的初夏夜晚並不像想象的那樣涼爽,紇幹承基半蹲在金吾衛衙門西麵外的一棵枝葉茂密地楊樹上,如夜梟一般冷冷的注視著金吾衛衙門裏的一舉一動,額頭上已沁除了密密麻麻的一層汗珠。
紇幹承基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突厥人,武德末年,李世民在北擊突厥,紇幹承基被作為俘虜抓回了長安充為軍奴,之後逃出了奴隸營,在晉陝一帶做了數年的遊俠兒這才投靠了李承乾,和張思政一起成了李承乾的左膀右臂。
紇幹承基不算什麼聰明人,但卻十分適合待在李承乾的身邊。
因為李承乾需要的,隻是忠誠的狗。
噠噠噠噠……
又一隊二十騎的帶甲衛士在院內點校完畢,由什長帶著向西巡街去了,今日長安城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金吾衛衙門的巡街也似乎更勤了,接連派出了四隊帶甲侍衛,幾乎是日常的一倍,而第一批巡街的侍衛仍未回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