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花垂著又長又密的長睫毛,水光瀲灩的杏眼含春,藏清月梭眉,滑嫩皓白呈透明色的肌膚在重重疊疊日光的襯托下越發嬌豔。她斂眉,不卑不亢地說:“公主殿下書畫雙絕,涼花向風慕義、神傾心馳已久,無奈見不到公主殿下真跡。今日有幸聽聞公主殿下在沁芳亭揮毫一書,便遂了自己的思慕之心,憑了自己的意,不請自到,若有叨擾之處,還請公主殿下見諒。”
這一席話,說得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婉轉輕切,倒真似若涼花傾慕央棲鸞已久。央棲鸞的表情還是冷冷的,沒有半分變化,但她的眼神開始變化了,從冰涼若千尺寒潭變化成三月如絮春風。她說話的語調也變得糯軟如酥,輕柔柔的,似乎可以擰出水來,她說:“哦,可……可這裏還是不歡迎你。”
涼花淺淺一笑,道:“沒關係的,隻要能見著公主殿下的真跡,任何委屈涼花都可以承受。”
央棲鸞微微動容,道:“那你先起來吧。”
涼花垂首道:“謝公主殿下。”
語罷,她就站直瘦削的身子,將手中的芙蕖花盞提到沁芳亭中。
若涼花一進沁芳亭,眾人便覺一股凜徹心扉的冰寒之氣撲麵而來,那氣息猶如自冰天雪地裏散發而出,撲入人心懷,讓人頓覺墜入冰河之中,被淋了一身濕。方才的炎熱之氣漸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則是一股又一股的寒冷之氣。
涼花忽視掉她們眼中若隱若現的欽羨目光,抬起皎潔若月的皓腕,將手中那盞造型奇異製造精美的芙蕖花盞擱到小亭中央的那張玉石桌上。
眾位衣著豔麗妖嬈的寵婢不自覺地靠近她的芙蕖花盞,連公主央棲鸞也連瞟了幾眼那花盞。
涼花淡淡一笑,眉未顰眼已先動。
她一進亭中,便將目光放到央棲鸞的書法上。
隻見那如雪一般的宣紙上,上麵書寫了兩行字:
山有扶蘇,蔭有荷華。
正是出自《詩經?鄭風》中的一句。
那一句詩寫得一字見心、入木三分、力透紙背,十分娟秀飽滿、筆酣墨暢。
涼花淺淺一笑,那筆畫橫姿的字跡在她瀲灩著水光的眸子裏緩緩蕩開,蕩成一片玲瓏的社稷江山。她眸光忽地一轉,見到一支湖州兼毫擱在一方精致的手形研上,便伸出瑩白若凝脂的纖纖玉指拈起擱在墨研上麵的兼毫,蘸墨少許,順勢便在那兩行字的下方寫出另兩行字來。
彼澤之破,有蒲有荷。
央棲鸞見她竟無視她的存在,提筆便在她的字墨下麵書寫起來,本已勃然大怒,然而,當她見到涼花的字之後,她呆住了。
她目光灼灼地望著那字,不自禁地喃喃道:“好字,好字。筆精墨妙,氣韻流暢,風格秀媚,猶如鳳翥鸞回、龍翔鳳舞,真是好字。”
涼花淡淡一笑,又執筆在宣紙上寫了幾行字:
澤陂有微草,能花複能實。碧葉喜翻風,紅英宜照日。移居玉池上,托根庶非失。如何霜露交,應與飛蓬匹。
央棲鸞看罷,忍不住驚歎涼花的才情。再深入思考,才發現涼花與她有交好之意。
她雖然不喜歡若涼花那個女子,但她才情曠世,為人不卑不亢,很是值得一交。
想到這裏,央棲鸞從涼花纖纖玉指裏接過兼毫,在後麵加了幾行字:
灼灼荷花瑞,亭亭出水中。一莖孤引綠,雙影共分紅。色奪歌人臉,香亂舞衣風。名蓮自可念,況複兩心同。
這次,兩人筆觸都有些異曲同工之妙,鐵畫銀鉤,清雅秀媚、雋永俊秀,如行雲流水,妙在心手,自成天趣。
看了對方的字,兩名絕世女子不禁抬起眼來瞧著對方,相視一笑。
這一笑,是知音的笑,是領會的笑,是體己的笑。
兩人又比拚了一會兒書法,央棲鸞漸覺疲乏,便喚了一個自己貼心的寵婢,道:“涼花姑娘,我實在是疲了。要不然,下次我們再來比拚一回。
涼花了然,頷首道:“公主哪裏的話,一直是公主承讓了涼花,何來比拚輸贏之說。”她擔憂地瞥了一眼央棲鸞的臉,道:“公主既然疲了,自然是要多加休息的。別因為涼花這種小女子,拖壞了公主殿下的鳳體玉軀。”
央棲鸞聽罷,道:“也罷,我今日便先行離去,改日有空再敘。”
涼花點頭,立時攜了素姬與央棲鸞行禮。
央棲鸞嗯了一聲,道:“涼花姑娘,不必這樣多禮,我不是個要求繁瑣複雜禮儀之人。”她連忙過來扶她,道:“快快請起!”
這舉動讓涼花身後的素姬微微吃了一驚,那些衣著妖嬈豔麗的寵婢們也同樣感到驚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