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到來是隨著打熱水次數驟然增加而發覺的。那天你翻看著日曆，一不小心居然已經立冬一個星期了。晚上，你們提著暖壺去水房打水，睡覺前泡一泡腳，聽著錄音機裏飄出來不知道那裏的流行歌曲。你想，這一天最動人的時光大概就是這樣了。天氣越來越涼了，呼吸一口，便能感覺滲進肺部的冰涼。你去商場買了一件廉價的羽絨服，商場裏的空氣暖烘烘的，好似是蘋果壞掉的味道一樣。鎂光燈打得眼睛微微疼痛，到處都是光線，恍惚中產生許多幻覺。
宿舍冷的不像話。你們幾個出錢買了一個爐子，晚上添一塊煤球，倒還捱得過去。在一個冬天的早晨，玻璃上蒙著一片白色的水汽。你在玻璃上寫到，春草如有情，山中尚含綠。你記得這是村裏的教書先生寫在黑板上的一句唐詩。你感到一種強烈的難以抑製的鄉愁，你從未像這個冬天早晨那樣想念家鄉，你想念五月中潮濕的雲朵和蘋果花，想念在午後的黃土梁上懶洋洋的看風起花落，那樣安定的光線。你已經不再是你。
黃昏時分下起了雪，淡淡的小雪落在臉上涼涼的。你揚起臉，看著無窮無盡的在鉛色的天空中飄落的雪，一會兒濃密一會兒稀疏。細碎的潔淨的－－－－雪，落在行人油膩的頭發上，落在商場的玻璃上，落在潮濕的暮色中。到了晚上，你下樓打熱水的時候，操場已經被雪花覆蓋。橘黃色的燈光，靜靜的灑在雪上。你站在燈光下，雪花飄飄，宛似站在夏季黃昏中的棗樹下。你覺得有一種東西，在溫柔的籠罩著你，就像暮色中的星光一樣。
那天你們打了一場架，起因是你們不小心撞到了一個小混混。那個打耳釘的爆炸頭頤指氣使的威脅你們。你們忍無可忍，就和那群小王八蛋大打出手。你們拳腳並用，打得那群人抱頭鼠竄。不過當中也有人受傷，頭部被人蓋了一板磚。你架著他，感覺到脖子上溫熱的液體。你們坐在小診所冰涼的椅子上，目光呆滯的望著醫生包紮傷口。你們回到宿舍，爐子昨夜就已熄滅。你下樓去買了一包散花和兩瓶二鍋頭，空氣裏堆滿了無聲的靜默。在某個看不見的地方，那些閃光的星辰此時全部熄滅，你的胸中隻留下一片火燒過的灰燼。黑色的冰涼的灰燼。
終於發工資了，那天你們去了小酒館。之後的幾天，你們像所有的打工仔一樣，在商場的燈光下四處晃動。年之將至。你去火車站買票回家，擠在波濤洶湧的公交車上。你感到莫名的幸福，即將回家的衝動和來自故鄉的味道。你下了公交車，徑直走向車站的售票口。嘿，師傅，要一張到清河的車票？你伸出手去掏錢包，居然不見了。你大吃一驚，仔細的翻遍了所有的口袋。真的不見了，你想起公交車上在你後麵的高個子。突如其來的意外讓你的心情壞到極點，狠狠的啐了一口，你心有不甘的走出了候車室。你站喧鬧的街道上，人流聚攏分散，天空忽明忽暗。你記起枕頭底下壓著的一千塊錢，幸好隻帶了二百。你不無僥幸的想到，似乎還有安慰，你想！
在古老的窯洞裏
安睡著一千年的時光。
一千年的河水和憂傷。
日日夜夜
在時間運轉往複的弧線裏
星光劃亮的那些窗台
此刻鋪滿了夢想
暮色中隱現的山梁
落在蘋果樹上棲息的飛鳥。
它將帶給你，春天回來的消息。
而你－－－－－－
終將無法回到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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