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一十九章【三心二意】(2 / 2)

上頭又派管事的來了。

果然沒猜錯,文殊一上來就告訴猴子:我是來替你收這個妖怪的。

悟空收了金箍棒,但看文殊如何收服妖怪。隻見那菩薩不慌不忙地從袖子裏掏出照妖鏡,上前照住了妖怪的原身。八戒、沙僧脫了手,也齊來拜見菩薩。三個人定眼往鏡子裏一瞧:誒呀,這家夥怎麼這麼眼熟?

悟空道:“菩薩,這是你坐下的一個青毛獅子,卻怎麼走將來成精?”

菩薩回答:“悟空,他不曾走,他是佛旨差來的。”

啥?還奉佛旨差來?如來腦袋沒事吧?讓我保唐僧的是他,如今派妖怪前來的也是他,用不著這麼折騰吧?

文殊菩薩解釋說:“你不知道:當初這烏雞國王,好善齋僧,佛差我來度他歸西,早證金身羅漢。因是不可原身相見,變做一種凡僧,問他化些齋供。被吾幾句言語相難,他不識我是個好人,把我一條繩捆了,送在那禦水河中,浸了我三日三夜。多虧六甲金身救我歸西,奏與如來,如來將此怪令到此處推他下井,浸他三年,以報吾三日水災之恨。一飲一啄,莫非前定。今得汝等來此,成了功績。”

文殊解釋的“一飲一啄”聽起來好像很可笑:這國王隻是浸了他三日,他卻奏報如來,讓如來罰了國王三年。

堂堂一個尊菩薩,用不著這麼瑕疵必報吧?

許多年以前,當我第一次看到這段內容時,曾經為菩薩的荒唐行為大叫不迭。這叫什麼菩薩嘛?連個凡人的容忍之量都沒有。別人報仇頂多是十倍奉還,他倒好,一翻翻了365倍。這還算是從佛學院出來的嗎?

然而,當我們靜下心來慢慢體會,就不難發現:這段內容的主旨其實並非是“報仇”兩字,而根本性在於“一飲一啄,莫非前定”。

什麼叫一飲一啄呢?烏雞國王原來是敬佛的,如來覺得他與佛有緣,差文殊來度他,讓他早證金身羅漢。可是這個國王卻在節骨眼上打退堂鼓了,總是念念不舍他的皇位。文殊用言語相難了幾句,他卻把人家捆了,吊在禦水河裏,連浸了三天三夜。

這不是報不報仇的事,而是你有沒有誠心的事。怪不得你烏雞國王辛苦了三年卻“隻幹得河枯井涸”,原來你做的都隻是表麵文章,一個隻會做表麵文章的人又怎麼會修得正果呢?

當然了,烏雞國王畢竟還不是和尚,並沒有發願說我一定要修成什麼正果,所以文殊菩薩的這個“一飲一啄”其實還是有點強迫性質的。

文殊雖對烏雞國王實行了強迫性質,卻是恰到好處地映照了唐僧的本心。

從某種程度來講,國王隻是一介凡夫,他雖“好善齋僧”,但並沒有發願要早證金身,說我一定得出家。而這對於唐僧來說就不一樣了,唐僧本來就是十世降來的佛子,是發願要修行的,是必須拋開一切雜念的。而他現在同樣存在了與類似國王的不徹底性質,這才是真正要命的。

所以,將烏雞國王推下井中三年,與其說是在懲戒國王,不如說是在告誡唐僧,提醒他不要再繼續執迷不悟,不要再陷在自己的魔障裏了。

因為烏雞國王有魔障,文殊讓人推他下井三年;因為唐僧心裏也有魔障,所以要被罰到人間十世修行。這兩個人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他們的根本問題都在於:雖有侍佛之心,卻屢屢不得佛經要旨;雖有修行之念,卻始終拋不開人世間的世俗雜念。說白了,國王和唐僧在修行中的“執著”,不過是有心無力,三心二意罷了。

由於這個烏雞國王的經曆、修行水平與唐僧有著高度相似,所以,讓唐僧麵對麵地看著國王,就如同這哥兒倆互做鏡子。從鏡子的另一麵,讓唐僧清楚地看到了一個醜陋的自己。

對著這個參照物,文殊菩薩的這段話明著是在說國王,實是專門針對講給唐僧聽的。他在告誡唐僧:你雖有好生之德,修行之心,畢竟還是心存雜念。佛祖貶了你,讓你在人間受苦受難,體會其中的酸甜苦辣,根本旨在讓你在寒苦中悟道。你可要好好體會佛祖的良苦用心啊!

(雖是教化唐僧,卻屢屢受害的總是別人?四聖莊的時候,八戒替唐僧當了回替死鬼,烏雞國的時候,這國王又替唐僧當了回替死鬼。為什麼每次幹部受訓,替罪的總是他人?中國的上下五千年啊!)

文殊菩薩借力打力,用隱晦的言語直指唐僧內心,這當然是需要慢慢參悟的事情。悟空當時沒明白,岔開了話題道:“你雖報了什麼一飲一啄的私仇,但那怪物不知害了多少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