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9月下旬,中央研究院院士選舉籌備委員會發出通知,召集散布在全國各地的評議員赴南京開會選舉。25日,當北大校長胡適接到通知時,仍處於心煩意亂之中,並為學潮餘波發怵、發愁。此前,隨著內戰擴大,國共雙方不斷擴兵收編,軍費開支浩大,造成物價虎跑狼躥,教育經費則成了兔子尾巴,師生日常生活難以維持。在人心即將動搖的關鍵時刻,中共不失時機地派員潛伏於大專院校,暗中策動學生運動。5月4日,上海學生風潮爆發,繼之全國高校遙相呼應。5月15日,清華、北大學生喊出了“反饑餓、反內戰”等口號,向政府當局示威。鑒於外出宣傳叫喊的男生遭到軍警槍托拍、刺刀穿,女生被扇耳光、扯豐乳、踹美臀等群毆與汙辱現象不斷發生,中共地下黨又指使扯旗造反的學運頭目們在運動中增加了一個“反迫害”的口號和內容,並指使平津等地大學部分學生成立了一個“華北學生反饑餓反內戰聯合會”。5月20日,在月黑風高的黎明時分,北大學運頭目以摔杯為號,聯合其他學校學生共幾萬人,一起扯著旗子走出校園,在街頭巷尾遊行示威。一大批群眾、三輪車夫與燒火做飯的廚師,外加一群群街頭流浪者和不明身份者見狀大為興奮,紛紛加入遊行的隊伍,場麵更加浩瀚壯觀。如此這般鬧鬧停停、停停鬧鬧持續了一個多月,流風遍布全國60多個城市,近百所大專院校、數十萬學生卷入其中,許多學運頭目被捕,僅北大就有幾十名學生被當局以反革命煽動罪和破壞社會秩序的罪名,拿入大牢以老虎凳與辣椒湯伺候……鑒於此種情形,作為北大校長的胡適自然像他的前任校長蔣夢麟所說的那樣,要在當局、學校、教授、學生等幾個方麵奔波、斡旋、調解,特別是要說服當局釋放被捕的學生,恢複學校正常秩序。但幾個月的奔波忙碌,上下打點,費盡口舌,仍有幾名學生被認為是共產黨骨幹分子,關在大牢未能放回,而師生的生活不但沒有好轉,反而越來越糟。據胡適日記載,此前的9月23日,胡氏還在緊鑼密鼓地召集北大同人開會,商討應付辦法,到會教授約百人。胡適做會議主席,眾人爭論不休,指責甚至叫罵之聲不斷,持續三個多小時沒有結果。目睹此狀,胡氏極其鬱悶悲觀,心情怨憤,認為:“這樣的校長真不值得做!大家談的,想的,都是吃飯!向達先生說的更使我生氣。他說:我們今天愁的是明天的生活,哪有工夫去想十年二十年的計劃?十年二十年後,我們這些人都死完了!”[42]
如此這般吵吵鬧鬧地挨到了10月12日,胡適按中央研究院院士選舉籌備委員會要求即將南飛。學生們得到消息,認為校長在如此非常時刻離平赴京,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校中壁報很快出現胡適南飛,是奸人詭計,為的是調胡(虎)離山,軍警趁機入校大規模逮捕學生等宣傳言論。於是,在幾個學運領袖的操縱下,幾百名學生呼嘯而至,將校長住宅包圍起來,不準其出城南飛。胡適於焦急中向學生解釋自己此次南飛的使命,並指天戳地發誓保證當局不會與學生為難,兩個多小時後,經學校幾名教授聞訊趕來對學生勸說,胡適方突破重圍,匆匆趕往機場登上了即將起飛的航班。
當日,胡適飛往上海,幾小時後轉赴南京,於13日與北平輔仁大學校長陳垣等人來到中央研究院出席會議。其間,胡氏向史語所代理所長夏鼐介紹了此次北平突出重圍得以南飛的緊張場麵,並敘述北大學生被捕經過和保釋情形。《夏鼐日記》載其所述:“此次未能保釋之學生二人,其共產入黨證,一為100餘號,一為300餘號,皆為加入有年,在黨中占重要地位,陳布雷之女兒及女婿亦以黨事在平被捕。聞軍隊中少將、中將皆有加入共黨為秘密工作者。”[43]
第二天,史語所同人為歡迎胡、陳等人到來,由夏鼐主持,專門舉辦了由全體人員參加的茶話會。會上,夏鼐機智得體的表現,給胡適留下了深刻印象,胡在當天日記中以讚美的語氣寫道:“史語所中很有人才。孟真確是一個好導師。”[44]
10月15日上午,由評議員組成的院士選舉委員會第四次會議在中央研究院北極閣大廈二層開始。朱家驊為當然的會議主席,另有黨國大員吳達銓文官長代表蔣介石、李石曾代表中央黨部,司法院院長居正與行政院副院長王雲五作為來賓分別致辭。因前來的黨國大員魚龍混雜,對院士選舉議程不甚了了,乃就教育是否獨立與派遣留學生問題鬥起嘴來。王雲五首先提及中國高等教育要走上獨立,以後少派留學生出國。胡適代表評議員致辭,讚成王氏之說,並主張修改博士學位選舉法,大學辦理研究所五年以上有成績者得授予學位,不必依舊法由政府贈予雲雲。對於王、胡之說,翁文灝起立反對,主張仍繼續派留學生,唯須取嚴格主義。李石曾繼之起立,謂吳稚暉以近來身體易感疲勞,故未來參加,囑代致意。緊接著介紹吳氏主張派遣留學生之說法,謂留學生能輸入抽水馬桶,改良茅廁,即已是大貢獻,若謂外彙消耗過多,殊不經濟,則隻要有利益,經濟考慮亦屬相對的,如男女交媾每次所耗精蟲數百萬,隻有一條精蟲過五關斬萬將,最後突出重圍成為一個人,經濟雲乎哉?言罷,全場哄笑。一上午的會議就在政客們相互鬥嘴與爭論中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