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從學者到“鬥士”(3)(3 / 3)

對於吳晗的回憶,梁實秋讀到後表示相信這是真的,沒有一點誇張。隻是吳晗說聞一多“在昆明正式刻圖章,靠這行手藝吃飯,時間大約是一九四二年的夏天”[29],此記憶有誤,實乃1944年5月間事當時為聞一多能順利掛牌開張,梅貽琦、蔣夢麟、熊慶來、馮友蘭楊振聲、薑寅清、朱自清、羅常培、唐蘭、潘光旦、陳雪屏、沈從文等共12位聯大與雲大名流出麵推介,清華中文係教授浦江清還擬稿作一短啟,也就是招攬顧客的廣告語:

秦璽漢印,雕金刻玉之流長;殷契周銘,古文奇字之源遠……浠水聞一多先生,文壇先進,經學名家,辨文字於毫芒,幾人知己;談風雅之原始,海內推崇……

短啟寫就,聞一多親自攜至昆明城北門街聯大教員宿舍附近,於一間上書“三友金石書畫社”匾牌的屋子貼了上去。廣告一側,有一大張白紙,上有各式字體的圖章樣子和印就的潤例,外加一玻璃框裝飾。屋內更多擺掛的是著名書法家、雲大教授胡小石的字,以及李公樸夫人張曼筠和嶽父張筱樓的書畫,由北門書屋老板李公樸負責照理。梁實秋在重慶時曾看到聞一多的潤例,後來他在《談聞一多》一文中說:“事實上一多治印不自此時始,一九二七年的時候便已為光旦、劉英士和我開始刻印了。刻印是他的老手藝。不過到了昆明正式掛牌,技藝大進罷了。聽說盟軍人士出於好奇,也往往訂刻圖章,比較可得美價,故亦來者不拒。文人不得已鬻印,亦可概已!然而一多的脊背彎了,手指破了,內心悶積一股怨氣,再加上各種各樣的環境的因素,以至於成了‘千古文章未盡才’,這怪誰?”[30]

梁實秋對聞一多這位清華老同學與曾經的同事,由一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學究而成“鬥士”,以及鬥出了什麼名堂,可能真的知之寥寥,或者知道也不便多言。隻是對“千古文章未盡才”的學者聞一多以身殞命,抱有極大的遺憾與惋惜。聞氏中途突然撂下書本,一腳踏上“鬥士”的不歸路,直至命赴黃泉,這個急轉直下,爆發力異常得頗像核裂變式的過程,自然很難說要“怪誰”。按照冤有頭、債有主的古訓,若非要尋出個端緒,除了梁實秋所說的經濟等大環境的因素,當然還與聞氏在人生道路上結交的幾位朋友有關,比如吳晗、羅隆基,還有中共地下工作者華崗等。所謂近墨者黑,近朱者赤,聞一多由灰而赤,亦然也。

吳晗剛到雲大做教授的時候,戰爭火焰尚未蔓延到這個西南邊疆古城,政治也暫時未來敲門。這段時間,年輕的吳晗意氣風發,無論是工作還是生活都還算愉快。兩年後情況就大不相同了,如吳晗在一份《自傳》中所說:“從一九三七年到一九四〇年,我還是和在清華時一樣,埋頭做學問,不過問政治。一九四〇年以後,政治來過問我了。”又說:“我的老家母親弟妹侄兒六七口人都到了昆明,春曦上大學,浦月上高中,小妹浦星上小學。一九三九年春,袁震姐妹三人也到了昆明。人口多了,薪資一天天減少了,法幣日益貶值,生活日漸困難。加上日機常轟炸,成天逃警報。前方盡是‘轉進’,越打越‘轉進’到腹地來了,四大家族發財成為風氣,老百姓活不下去,通貨無限製地膨脹。昆明這個小城市充斥了美貨,蔣介石特務統治,民主自由的影子一點也沒有。對外屈辱,對內屠殺。對蔣介石政權的不滿日益加強,在文章裏,在講壇上,寫的說的都是這些。因為沒有政治鬥爭經驗,但比較敏銳,和青年合得來,常在一起,我的生活思想有了轉變。”[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