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相傾國便亡,何勞荊棘始堪傷。
小憐玉體橫陳夜,已報周師入晉陽。
巧笑知堪敵萬機,傾城最在著戎衣。
晉陽已陷休回顧,更請君王獵一圍。
此詩諷刺北齊後主高緯因寵幸馮淑妃而導致亡國之禍,以借古鑒今。馬君武抓住“九一八”事變與張學良醉生夢死的生活以成其詩,極其明白地向世人道出這樣一個事實,即事變發生當夜,張學良正在北平情意綿綿地糾纏於三個妖媚女人之間跳舞行樂,哪管他三省淪陷,神州陸沉,以及父老鄉親焚骨埋屍之慘狀。詩中指名道姓,言之鑿鑿,一經刊發,頓成洛陽紙貴,國人聞之無不同仇敵愾。因了這首詩的廣為流傳,也更坐實了張學良“不抵抗將軍”之惡名。為此,馬君武頗為得意,直到6年後抗戰爆發之初,馬氏還在漢口自詡此詩敢和明末清初著名詩人、祭酒吳梅村痛斥漢奸吳三桂的那首著名的《圓圓曲》相媲美,且大有勝吳氏一籌,永垂史冊之慨。後來的曆史確也部分地證明了馬君武本人的預見,事隔70餘年,能諳熟並順利背誦此詩者大有人在。
奇怪的是,自1949年之後,當時“國人皆曰殺”的張學良搖身一變,竟在大陸成了一身浩然正氣、令人頂禮膜拜的箭垛式英雄人物,他的“不抵抗將軍”之惡名,被莫名其妙地轉嫁到了“人民公敵”蔣介石的頭上。倏忽間,地覆天翻,日月倒轉,整個大陸流行的說法是,當年張學良奉行蔣介石的“不抵抗主義”,才導致了東北淪陷、大地陸沉的悲劇。此種觀點與說法像細菌一樣在極短的時間內,於各種教科書、政治類讀物與普通的紀實類書籍中繁殖滋生,很快傳往社會並深入普通民眾之膏肓。受其傳染,連一些與此事件相關的人物在回憶錄或署名文章中也持此說,並列舉了一連串雲山霧罩的所謂“事實”和“鐵證”,為“不抵抗將軍”張學良“洗冤辯誣”。流風所及,遍布海內外,大有三洲人士共驚聞之勢。
在諸多的論著中,或曰國民黨政府最高當局在事變前“嚴令張學良所部東北軍不作任何抵抗”,事變發生時,蔣介石又令“東北軍絕對不抵抗”。(《中國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通史》,第2卷,李新、袁明、孫思白、蔡尚思、陳旭麓編著,人民出版社1962年出版)或曰在日軍進攻麵前,蔣介石竟嚴令東北軍抱“絕對不抵抗主義”,使幾十萬東北軍一槍不放退入關內。(《中國革命史常識》,總政宣傳部編,戰士出版社1983年出版)或曰“九一八”事變後,蔣介石向張學良下“不抵抗”命令,張學良“忍痛執行”蔣的“不抵抗主義”方針。(高存信《張學良、蔣介石在“攘外”與“安內”問題上的分歧》,載《抗日戰爭研究》,1982年第1期)或曰“張學良隻不過是不抵抗政策的執行者,蔣介石才是不抵抗主義的發明人”。(《九一八事變史》,易顯石、張德良、陳崇橋、李鴻鈞著,遼寧人民出版社1981出版)或曰,日本人占領了張學良奉天的軍事大本營,張學良遵循蔣介石的不抵抗命令,而對日本人的進攻,他一退再退,把整個東北讓給了日本人,在全國民眾的一片唾罵聲中,他又做了蔣介石的替罪羔羊,“不抵抗將軍”的臭名落在他的頭上。(《張學良生涯論集——海內外專家論文精選》,漠笛編,光明日報出版社1991年出版)或曰,當日蔣介石在南昌行營電張學良:“切請采取不抵抗主義,勿使事態擴大,影響外交解決。”(惠德安《張學良將軍逸事》)還有的論著引用曾任張學良機要秘書的郭維城發表在1946年8月24日《東北日報》上的回憶文章《郭維城將軍揭露十四年前反動派出賣東北罪行》,證明“九一八”事變導致東北淪陷與張學良無涉,全是蔣介石一人的罪過。文中說:“九一八事變當時,張學良將軍在北平,一夜之間十幾次電南京蔣介石請示,南京方麵卻若無其事地十幾次複電不準抵抗,把槍架起來,把倉庫鎖起來,一律點交日軍。”(《九一八事變史》)更為廣泛的傳說是,西安事變後,張學良在軍事法庭上辯護說:過去國人都責怪我出賣東北,現在我要讀一封蔣委員長給我的電報,說著從衣服口袋中掏出一個小錢包,從中拿出電報宣讀,大意是“九一八”事變時蔣介石命令張學良不要抵抗雲雲。類似說法可謂洋洋大觀,不一而足。
那麼事實真相到底如何呢?“九一八”事變發生之夜,張學良在哪裏?蔣介石又在哪裏呢?蔣介石下達過“不抵抗命令”嗎,他是向誰下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