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這般鬧騰了幾年,轉了一個圈子來到青島大學,聞的政治思想與態勢仍未改變。1931年9月18日,日本軍隊攻占沈陽,爆發了震驚中外的“九一八”事變。奉係軍閥張學良密令所部不戰而退,東北全境淪陷於日寇的鐵蹄之下。[12]麵對東北父老的聲聲呻吟與飛濺的血淚,全國人民群情激憤,學界師生慷慨悲鳴,要求抗日的呼聲在中華大地上翻滾沸騰,呈風雷激蕩之勢。平津學生紛紛罷課結隊南下,向南京國民政府請願,要求當局放棄不抵抗政策,立即發兵北上,打出關外,收複東北全境。青島大學的左翼學生在中共地下黨的領導下,也加入到這股洪流之中,以各種形式宣傳抗日,號召廣大的愛國青年團結起來,積極加入抗日救國的統一戰線。同年12月,中共地下黨領導的青島大學“反日救國會”,組織由179名學生組成的“赴京請願團”到南京向國民政府請願。——這是在中華民族遭到外敵入侵之時,青島民眾與正義師生發出的第一聲抗日的呐喊。
意想不到的是,此舉竟遭到學校當局大肆阻撓,校長楊振聲與聞一多、梁實秋等當權派公開表示反對學生此次愛國行動。據梁實秋回憶:“在校務會議中,聞一多有‘揮淚斬馬謖’的表示,決議開除肇事首要分子。”這種置民族大義於不顧,不識大體的妄舉狂言,立即激怒了學生,引爆了大規模學潮,雙方矛盾更趨尖銳。梁氏又說,“開除學生的布告剛貼出去,就被學生撕毀了,緊接著是包圍校長公館,貼標語,呼口號,全套的示威把戲。學生由一些左派分子把持,他們的集合地點便是校內的所謂‘區黨部’,在學生宿舍樓下一間房裏。學校裏麵附設黨的組織,在國內是很平常的事,有時也會因此而和學校當局齟齬。胡適之先生在上海中國公學時,就曾和校內黨部發生衝突。區黨部和學校當局分庭抗禮,公然行文。青島大學的區黨部情形就更進一步了,“左傾”分子以黨部為庇護所,製造風潮,反抗學校當局。後來召請保安警察驅逐搗亂分子,警察不敢進入黨部捉人。這時節激怒了道藩先生,他麵色蒼白,兩手抖顫,率領警察走到操場中心,麵對著學生宿舍,厲聲宣告:‘我是國民黨中央委員,我要你們走出來,一切責任我負擔。’由於他的挺身而出,學生氣餒了,警察膽壯了,問題解決了。事後他告訴我:‘我從來不怕事,我兩隻手可以同時放槍。’我們都知道,如果沒有他明辨是非堅韌不撓的精神,那場風波不容易那樣平複下去。”[13]
在梁實秋的筆下,張道藩的出場如同武俠小說或電影中的英雄人物一樣剛健豪邁,氣勢恢宏。但在許多人的筆下,張道藩是一位政客、小醜加色鬼一流的角色,除了以權力和金錢勾引徐悲鴻夫人蔣碧微和投機鑽營當上中央宣傳部長,其他的一切更是齷齪下流,不足道也。[14]而在這次青島大學的風潮中,張道藩所起的壓製作用並不像梁實秋吹噓的那樣大,最後的結果是以楊振聲宣布辭校長職並出走北平而使風潮暫時平息。隻是好景不長,隨著陳夢家進入青島大學,整個形勢又發生了逆轉。
青島大學的《驅聞宣言》
在全國教育界愛國師生與廣大民眾一浪高過一浪的呼籲下,麵對東北大片土地淪陷與日軍咄咄逼人的瘋狂氣焰,愛國之士與軍隊的正義將領無不同仇敵愾,憋足了勁要與日軍來一番生死之搏。機會終於來了。
1932年1月23日,日本派大批軍艦集結上海黃浦江口,操槍弄炮向中國軍隊示威,日軍第一遣外艦隊司令官兼駐滬特別陸戰隊司令官鹽澤幸一滿臉殺氣地揚言“四小時可占領上海”。28日夜,日軍對中國閘北駐軍發動突然襲擊。駐滬十九路軍在總指揮蔣光鼐、軍長蔡廷鍇、淞滬警備司令戴戟等指揮下,奮起反擊,第一次淞滬抗戰爆發。至2月底,日軍向淞滬地區增兵10萬人,而國軍抵抗部隊不足5萬,雙方為爭奪吳淞、江灣展開劇戰直至肉搏,最後國軍寡不敵眾,被迫退至南翔、昆山一線,中日雙方遂在第一道防線展開拉鋸戰。就在這一間隙,中央大學法律係剛畢業不久的一位叫陳夢家的青年,聽到國軍退守的消息,滿懷愛國熱情與三位同學一道,由南京星夜兼程,奔赴上海近郊的南翔前線投軍,加入十九路軍抗擊日寇的行列。3月底,隨著戰事趨於緩解,陳夢家回到南京,旋受聞一多邀請赴青島大學任助教。想不到陳氏到來不久,風潮又起,波瀾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