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對毛彥文窮追不舍的空隙,吳宓又在昆明追求女詩人盧雪梅與聯大助教張爾瓊,同時還與昆明某外資公司一位叫“琰”的女職員打得火熱,且在盧、張、琰三者之間搖擺不定,懸空不決,無法擰緊套牢。麵對兩手抓,兩手都不硬的現實,關麟征在按軍事家排兵布陣的戰略戰術運籌帷幄之後,得出的結論是:“與雪梅結婚不宜,即琰亦恐難成。皆當放棄。彼多才而個性強之女子,實乏情感,尚力用術,隻欲操縱愛人丈夫,使之聽命。不可為室家。娶妻以河北女子為最好(關公前年所擇娶之夫人,即是),蓋北方女子柔而多情。”最後“盼宓速就此途自為計也”。(《吳宓日記》,第八冊)
論證了大半天,關將軍算是亂拳打了一圈,吳宓落了個竹籃打水——一場空,不但日夜思念的夢中情人毛彥文求之不得,就連近在眼前的三個女子也成了“鏡裏拈花,水中捉月”的泡影。關氏所言,讓吳宓在大為感動之後又大為掃興。此後圍繞毛彥文究竟是否可以拿下,用什麼戰略戰術可以一舉拿下的問題,關吳二人又進行了多次討論。吳的情緒也一直隨著關麟征的縱橫捭闔,在希望與失望之間起伏波動,動蕩不息,直到關麟征晉升為雲南警備總司令,又為“一二·一”慘案被迫去職,吳宓依然是孤身一人,兩手空空,隻在夢中才得以與心愛的女人牽手擁抱,盡情享受撲騰狂歡的美妙。
縱觀吳宓“傳道授業解惑”之生涯,給人留下了一個坦誠、率真、嚴謹、老實的學者印象,具有儒家溫柔敦厚的美德,但也兼有書生和詩人優柔寡斷、患得患失、鑽牛角尖、瑣碎的弱點,而此點在愛情上的一係列表現更趨明顯。吳氏一生比較喜歡女人,更喜歡與故舊友朋談論女人,而最喜歡談的就是和毛彥文的情事,這在已出版的《吳宓日記》中已記得分明。在吳宓大半生歲月中,他成了大觀園裏的賈寶玉一樣的角色,除了毛彥文,他所愛的女人名單還有一長串,其中有結過婚的,有離了婚的,有處女,有寡婦,有美國人,有法國人,有白人,有黑人,差不多是見一個愛一個,年齡差距也越拉越大,從幾歲到十幾歲,到二十幾歲甚至幾十歲,各個框架中皆不可缺。像顧毓琇說他是“千古多情吳雨僧”還算客氣,稱之謂“好色之徒”者亦大有人在。錢鍾書年少輕狂,為毛彥文的事一不小心踩到了吳氏的尾巴,使其傷心悲痛亦在此列(具體情形後述)。尤使吳宓大感羞辱,不勝悲憤者,乃吳氏在聯大拚命追逐的女人張爾瓊小姐,此小姐借《紅樓夢》之意境,“再三以宓比擬賈赦,宓頗不懌”。(《吳宓日記》,第八冊)張爾瓊出手之狠之辣,致吳的悲憤羞愧之內傷,想來不會比錢鍾書給予的一掌為輕吧。對於吳宓在女人方麵的左右搖擺與不安分,陳寅恪看得最為透徹,說他本性浪漫,不過為舊禮教舊道德所“拘係”而已,真正的原因是感情不得發舒,積久而瀕於破裂,因此“猶壺水受熱而沸騰,揭蓋以出汽,比之任壺炸裂,殊為勝過”。(《雨僧日記》,1930年4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