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劉文典被一幫軍警帶入省府堂廳,見蔣介石端坐大堂正中欲做審訊狀望著自己,略吃一驚,又很快鎮定下來。劉既不脫去帽子,亦不向對方行禮,找了把椅子昂然而坐,做不屑一顧狀。蔣氏一看對方的派頭與架勢,頭上的火星“哧哧”向外躥起。剛要發話,又見劉文典自身上掏出煙盒打開,抽出一支香煙,徑自擦著火柴點燃,旁若無人地猛抽開來,煙霧直衝蔣氏的鼻孔。對抽煙喝酒之徒向來極度厭惡的蔣介石見劉氏做出如此癲狂之態,認為是對自己這位事實上的國家最高統帥的大不敬,是佛頭抹糞,太歲頭上動土,灶王爺跟前撒尿,心頭之火再度躥起,當場嚴厲喝道:“你就是劉文典?!”
劉氏抬了下頭,吧嗒一下眼皮,口氣生硬地回擲道:“字叔雅。”
蔣介石強按怒氣,斥責劉氏身為國立大學校長,識文解字,為人師表,竟如此混賬,對本公無禮雲雲。麵對大動肝火的蔣介石,劉文典仍坐在原處仰頭噴著煙圈,鼻孔朝天,極其鄙夷地哼哼著。蔣介石越看越惱火,再也按捺不住胸中的憤怒,猛地蹦離座椅,衝上前來指著劉文典的鼻子,讓其交出鬧事的反革命分子與煽動學潮、帶頭打砸搶燒的共黨分子,嚴懲罷課學生,等等。
見對方如此輕佻,劉文典也頓時火起,照樣蹦將起來,用“初如饑鼠兮終類寒猿”[7]的奇聲怪調,反指著蔣氏的鼻子厲聲道:“我不知道誰是共產黨,你是總司令,帶好你的兵就是了;我是大學校長,學校的事自會料理,由不得你這個不成器的狗東西新軍閥來多管閑事!”
蔣介石聞聽此言怒火衝天,嘴裏喊著:“大學學生黑夜搗毀女校,毆傷學生,爾事前不能製止,事後縱任學生胡作非為,是為安徽教育界之大恥,我此來為安徽洗恥,不得不從嚴法辦,先自爾始。”[8]話畢,顧不得自己的身份,照準劉文典的麵部“劈啪”扇了兩記耳光,而後又抬腿用笨重的馬靴在劉的屁股上猛踹兩腳。劉文典一個趔趄,身子搖晃著躥出五六步遠,頭“咣”的一聲撞在一個木頭櫃子上,巨大的衝擊力將木櫃拔起,“轟隆”一聲撂倒在地上四散開來,劉文典也在慣性的牽引下撲倒在地。但僅一眨眼的工夫,劉文典就於滿地亂書與碎瓷破鐵中一個鯉魚打挺站將起來,身體後轉,倏地躥到蔣介石麵前,像武俠小說中飄然而至的英雄人物一樣,飛起一腳,“噗”一聲悶響,踢於蔣介石的襠部。蔣“啊”了一聲,躬身貓腰,雙手捂住下半身在屋內轉起圈來,額頭的汗水像秋後清晨菜葉上滾動的露珠閃著慘白的光芒,一滴滴飄落下來。眾人見狀,大駭,知劉文典的一腳正好踢中了蔣的小蛋蛋,急紅了眼的衛士們一擁而上,將仍在抖動拳腳做繼續攻擊狀的劉文典一舉拿下,速將呈霜打茄子狀的蔣總司令抬上汽車,送醫院施救。
蔣介石在醫院病床上大汗淋漓地嗷叫著翻滾了半天,總算化險為夷,隻是兩個肉球已呈西紅柿狀急速膨脹起來,走起路來很不方便。為解所遭之羞辱與心中的憤恨,蔣氏下令以“治學不嚴”的罪名把劉文典扭送局子下了大牢,並宣布解散安徽大學,把為首搗亂滋事的共黨分子捉拿歸案,嚴刑正法。
消息傳出,安徽學界和民眾群情激憤,輿論嘩然。安大師生立即組成“護校代表團”到省政府請願,要求立即釋放劉校長,收回成命。同時,安大師生致電時為教育部部長的蔣夢麟,學界領袖蔡元培、胡適等人請求援助。劉文典夫人張秋華於次日乘輪船至南京晉見蔡元培、陳立夫等黨國要員。蔡元培得此消息,迅速聯絡蔣夢麟、胡適等同事好友,共同致電蔣介石,曆述劉文典為人治學及任《民立報》主筆時宣傳革命,以及追隨孫中山先生鞍前馬後奔波勞苦的功績,恕其語言唐突,“力保無其他”(南按:意為劉不是共產黨),並說劉有“精神不正常的老病”,[9]強烈要求開釋。麵對全國掀起的強大輿論,加上蔡元培等教育界名流大腕兒,連同國民黨要員陳立夫等一並出麵斡旋,權力與事業正在上升但根基並未牢固的蔣介石,為個人威信與政治大局考慮,答應放劉,但以必須“立即滾出安徽地盤”為條件。如此這般,被關押了7天的劉文典,於12月5日獲釋走出了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