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處於第一線前沿陣地,夾在政府與學生之間的傅斯年,由一隻“稀有的蟋蟀”(羅家倫語)變成了風箱中的老鼠,兩頭受氣,血壓呼呼上躥。但身在其位,又不能抗命不遵,必須隨著風箱中那個雞毛活塞來回抽動而急速地兩頭躥奔,否則就有被擠壓而死的可能。當他搖晃著肥胖的身軀,氣喘如牛地在各校教授和學生會代表間反複奔忙周旋一陣子後,得到的結論仍是李若不去,自己所做的一切努力皆為徒勞。為在夾縫中求生存、圖希望,傅氏經過一番思考,隻好暫取“緩兵之計”,以時間換空間,等待柳暗花明的時機。
12月8日,盧漢約集各校教授談話。9日再約集各校學生代表談話,表示懲凶、撫恤傷亡學生,賠償損失,條件是學生們須先行複課,學生一方略表滿意。但當學生代表們回校敘及談話情形後,卻遭到另一派學生的強烈反對,對方認為學生代表軟弱無能,不應該接受複課,主張改組罷課委員會,並提出了罷免李宗黃,組織聯合政府的要求。
12月9日晚,傅斯年向蔣介石再次拍發密電,頗有和稀泥意味地稱道:“今日勸導四校學生會代表,彼等已允接受鈞座勸諭,早日複課。但時期及喪葬事,明晨由斯年再與彼等細談。”[34]同日,美國、英國等一些國家的媒體報道了昆明慘案情形,並尖銳抨擊美國政府幹涉中國內政,引起了較大的國際反響。
為給傅斯年以援手,同時達到向“罷聯”施壓,逼其就範的目的,12月10日,昆明《中央日報》發表雲南省主席盧漢《告各校同學書》。
第一句話就是:“漢不幸,就職之日,即昆明學潮釀成慘案之時。”接著,看似自責,實則在抽李宗黃耳光地說道:“消弭無由,防護無方,雖為時甚暫,諸君諒我,然職責所在,我豈能無愧於心?誰無父母?誰無子女?使我之子女為慘案中之犧牲者,痛心何如?今日之官吏,即昔日之學生。易地而居,憤慨何如?”
當抽完了李宗黃耳光,又巧妙地撇清了自己的責任,落得個一身幹淨後,盧氏立即板起黨國大員的麵孔,軟硬兼施,勸學生複課,並暗含譏諷地說道:“我蔣主席愛護諸君,有如子弟,昨命漢轉致各大學校長一書,披諸報端,諒在見聞,諄諄以上課恢複常態相期望,並謂學生一言一動,應為社會之模範,亦係國家之命脈,必須明辨是非,認清職責,重視課業,遵守紀綱,勿自誤誤國,為親者所痛,仇者所快。又昭示對於此次事件,必當根據是非與法紀,作公平負責之處置。三讀主席手書,仁愛之懷,溢於言表,此真慈母嚴父,備於一身。蔣主席為中華民國之元首,漢認為每一中華民國之官吏及國民,均有接受服從其命令之義務。”
盧漢暗示自己作為地方長官對罷課不能“袖手不問”,在一定時候可能采取斷然措施。最後又說:“憶自抗戰,於茲八年,諸君或轉徙入滇,或負笈晉省,共甘苦者有日矣。漢今日為地方之長官,昔日固諸君之朋友,今各校行將複員,惜別伊爾,為己為國,願諸君采納此一忠告!”
最後幾句,看似纏綿動情,實則暗含更大的玄機秘訣,即有意透露如不複課,當局將解散聯大的口風,以警告學生,挾製在學潮處理問題上趨於中間派的大多數教授,促使其為了自身利益轉向政府一邊。
出乎意料的是,盧漢文告的發表,不但沒有達到平息學潮的目的,相反卻激起了昆明教育界對李宗黃新一輪的仇恨,“誰無父母?誰無子女?使我之子女為慘案中之犧牲者,痛心何如?今日之官吏,即昔日之學生”。這字字血、聲聲淚的述說,無不痛紮著師生的心,激發著對李的憎恨之情。按照盧漢的話推演,那便是:你李宗黃也有父母,也有子女,也是從學生時代度過的。如今做了黨國大員,不為國家人民福祉謀利,竟喪心病狂地拿起屠刀砍向無辜的學生。天理何在?道義何在?國法何在?李若不被嚴懲,何以對天下父母兒女?麵對當局對李的庇護,深受刺激的學生們更趨激烈地以去李相要挾,並立下宏心大願,如果李宗黃不去,決不複課。同時一並提出了另外幾條要求,令當局回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