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顯,傅斯年是挾政府之命,以學校負責人的身份帶著平息事態的重任飛抵昆明的。行前,朱家驊專門請示過蔣介石,蔣認為傅斯年是合適的人選,也會在政府與聯大師生之間周旋,並不至於和其他政客一樣引起知識分子的反感。傅斯年對事件經過稍做了解,便以他的精明和以往處理學潮的經驗,認為必須堅持將學生複課與懲凶事項分別辦理,隻有如此,方有處置的可能,這個想法與朱家驊不謀而合。
第二天,朱家驊自重慶拍發密電告訴傅斯年並轉馮友蘭、周炳琳和姚從吾,說“學潮若不早息,影響所及實匪淺解”,同時認為“一俟事實明了,凶必嚴懲,弟可保證”。但又站在政府立場上,竭力主張“複課與懲凶似應分別辦理,至複課至關重要”,要求傅斯年等“全力協助,約同其他至友,勸導學生早日上課,最好能俟複課後再來較妥,否則罷課久延或將波及他處,致難收拾”。[25]
12月5日,重慶《新華日報》以《昆明學生流血慘案》為題發表社論,指出:雲南當局“一麵在昆明動手,一麵在重慶的官辦報紙上已登著皇皇大文,硬指反對內戰的教授和學生都是共產黨所煽動,來作為把他們當做‘匪徒’,用美國機關槍來對付的理由。像這樣的周密布置和輿論配合,那是段祺瑞和宋哲元萬萬及不上的”。與此同時,全國其他報刊相繼刊發文章,矛頭直指國民黨當局,昆明慘案成為重慶大街小巷議論的熱門話題。
當各種說辭傳到蔣介石耳中時,蔣明顯有些不耐煩起來。據唐縱日記12月6日載:“美國務卿貝爾納斯致函安德遜闡明美國在華政策,主張建立一‘強大團結民主之中國’,設法協助中國完成國內之團結與穩定,基於機會均等及尊重國家主權原則循正當合法之途徑努力。由此可知馬歇爾上將使華,其任務在調查蘇聯在遠東之勢力與動態,並將相當修改赫爾利對華之態度,而用各種方法與力量以促成中國之團結與民主運動。”又記:“主座兩次電話詢問昆明學潮情形。主座致盧主席電,謂如不能解決,即應解散其學校,另將學生集訓。”[26]
這則日記透出的信息是,蔣介石的焦急與焦慮不安,與國際大環境有著密切關聯,他極不願因為昆明的血案而在國際政治旋渦中陷於被動。但事實上,眼見昆明學潮有蔓延全國之勢,蔣所謂解散學校、集訓學生,也隻是一時氣極的瘋話罷了,誠如曆史學家黃仁宇所分析蔣介石的性格和處世手段:“當曆史已在他蔣介石眼前和手下高速地展開,他無從采取通常合乎情理的方法對付。於是他以直覺作判斷,先以道義為手段,不及則雜之以權宜,多時仁厚,偶爾心狠。被逼不得已則以宗教哲學思想和禦己的紀律堅持下去。”[27]
蔣在處理此次學潮的一係列做法,正應了黃仁宇對其性格的判斷和歸納。蔣采取的措施仍是加緊安撫學生,如下令批準立即槍決陳奇達、劉友治以表當局態度。這一做法在得不到學生和輿論認可的情形下,蔣介石開始“雜之以權宜”,下令關麟征停職,著其立即赴渝報告。
關麟征預感大事不妙,為顧全臉麵,於12月7日,向重慶拍發電報自請處分。電雲:
蔣委員長:
自昆明學潮發生以來,職深知其中有人操縱,含有政治陰謀,故無時不在戒慎恐懼,本鈞座之意旨,小心防範,以免事態擴大,殃及無辜。而東日(一日)午聯大文法學院與軍官第二總隊之鬥毆及聯大師範學院之慘案,陡然而起,職已竭盡諸種方法,以求補救,緝凶慰撫,凡於職分應盡之事,無不廢寢忘食,竭盡綿薄。今投彈凶手陳奇達、劉友治均已就捕,並於盧主席主持之下,約請各界首長約百餘人公開會審,據供確係受共黨分子薑凱嗾使,凶器亦薑所與,事態已明,學潮理應告一段落。然恐奸人絕不以此為足,仍將利用學生並其生命,以為遂行其陰謀之工具,而職身負治安之責,事前防範未周,以致可愛青年死者四人,傷者十餘,擬請先於撤職,並以法議處,以平奸人之憤,兼慰罹難學生之心,且為失職者戒。謹請鑒核。
職 關麟征叩[28]
殘酷的現實與社會各界強烈反響以及傅斯年等人的態度,促使蔣介石不得不做出讓步。決定將關麟征“明令停職,聽候處分”,由青年軍編練總監霍揆彰中將接替其職。[29]同時撇開李宗黃,正式授權由盧漢出麵主持慘案的調查和善後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