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北大春秋(6)(2 / 3)

孟真足下:

盧溝橋事變正當庚南歸過漢之時。在粵逗留四月、北平已陷,南京岌岌。庚以燕大職責,乃複北歸,黽勉四年,成《重訂金文編》、《商周彝器通考》數書。教育部授以二等獎狀。中央研究院史語所繼續聘為通信研究員,不虞之譽誠非所堪,差幸不見棄於國。太平洋事變,燕大教務長司徒雷登先生握手告餘曰:“吾輩希望之日至矣。”庚亦自念吾國百年積弱,庶幾奮發為雄乎!燕大複校於成都,同人多西去,八妹媛亦從之而西。而庚獨眷戀於北平者,亦自有故:日寇必敗,無勞跋涉,一也。喜整理而拙玄想,舍書本不能寫作,二也。二十年來搜集之書籍彝器,世所希有,未忍舍棄,三也。“不曰堅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緇。”素性倔強,將以一試餘之堅白,四也。淪陷區之人民,勢不能盡室以內遷;政府軍隊,倉黃(皇)撤退,亦未與人民以內遷之機會。荼毒蹂躪,被日寇之害為獨深;大旱雲霓,望政府之來為獨切。我有子女,待教於人;人有子女,亦待教於我。則出而任教,餘之責也。

策日寇之必敗,鼓勵學生以最後勝利終屬於我者,亦餘之責也。以施教於燕大者施教於北大,於其暇日,複成《卜辭研究》、《倪瓚書之著錄及其偽作》數種。……當北大等校之遷於西南,而偽政府之重立三校也,課程依舊,優先聘任留平之舊教職員。除增日籍教授每院數人,及增加日文每周數小時外,實無若何之變更。不知所謂奴化教育者,將何所指。日寇之所望於學校者,欲使學生時間一半讀書,一半為之工作。則教職員生活所需,皆可配給。遭同人一致之拒絕。吾輩多專心教書,而兼政府職務者甚少。《劇秦美新》之文,固憂為之!然而借以媚日取榮者亦甚少。日寇之不得呈誌於教育界,自淪陷以迄於今。教員之苦,至近兩年而極。教授最高之月俸,曾不足以購百斤之米,或一噸之煤。故破衣惡食,斥賣書籍家具以為生者比比皆是。兼任講師,受苦尤甚。至有步行往返四小時於道路而授課二小時者。其所得遠不如賣煙拉車之輩為優。堅(艱)苦卓絕,極人世悲慘之境,果為何乎?固知吾國之不亡,教育之不當停頓,故忍受而無悔也。漢奸乎?漢忠乎?事實俱在,非巧言所能蒙蔽者。固願受政府之檢舉裁判而無所逃避。在日寇則視吾輩為反動,在政府之視吾輩為漢奸,啼笑皆非,所謂真理,固如乎。天乎,尚何言哉!

……北平警官學校,未聞以偽逆見斥,而施之於三校者,無他,飯碗問題也,接收誠易事,政府當不吝此數月之經費。明年合流,在昆明之北大遷回北平,則教員之聘任,尚誌尚功,有難言者。即以古文字古器物而言,在真校則有唐蘭,在偽校則有庚。以言尚誌,庚自不比相從患難之唐蘭。以言尚功,則經驗之富,著述之勇,苟有量才之玉尺,正不知孰為短長。一校既不能兼容並包,何去可取,殊難斟酌。餘謂此無慮之見也。

……

容庚 白[49]

對容氏這種漢奸還是漢忠、之乎者也的巧言詭辯,傅斯年嗤之以鼻,毫不妥協,並在與北平駐重慶特派記者約談中,愛憎分明地表白了自己的觀點。1945年12月2日,北平《世界日報》對談話內容做了披露:

北大代理校長傅斯年,已由昆明返渝,準備赴平,頃對記者談:“偽北大之教職員均係偽組織之公職人員,應在附逆之列,將來不可擔任教職。至於偽北大之學生,應以其學業為重,已開始補習,俟補習期滿,教育部發給證書後,可以轉入北京大學各係科相當年級,學校將予以收容。”傅行期未定,校長胡適,傳明春或返國。

就在傅的聲明刊出之時,偽北大文學院院長周作人正貓在北平八道灣居家的“苦茶庵”,一邊飲著苦茶,一邊悠閑地做著叫作《石板路》的散文小品。文中極具感情色彩地回憶了他的故鄉紹興石板路與石橋的優美,結尾處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