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北大春秋(3)(3 / 3)

與西南聯大教授包括蔣夢麟、梅貽琦等校長級的人物生活條件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在抗戰的大後方,同時存在著“朱門酒肉臭”的現象。身為名牌大學校長,有時總不免要參加一些官場、豪門的聚會,對這些聚會的場麵以及宴會的奢侈程度,蔣夢麟沒有留下太多的記錄,但從梅貽琦日記中可以尋出一些線索。如1941年10月13日,梅在日記中寫道:

晚曾養甫請客在其辦公處(太和坊三號),主客為俞部長,外有蔣夫婦、金夫婦及路局數君。菜味有烤乳豬、海參、魚翅;酒有Brandy、Whisky;煙有StateExpress。飲食之餘,不禁內愧。[27]

曾養甫乃廣東平遠人,北洋大學畢業後留學美國,歸國後曾任廣州特別市市長、廣東財政廳廳長等職,1934年發起興建錢塘江大橋,並對主持修建大橋的茅以升助力甚多。時任交通部滇緬鐵路督辦公署督辦。日記中提到的蔣夫婦,即蔣夢麟與陶曾榖。麵對如此豐盛的酒肴,梅貽琦在深感“內愧”的同時,不知蔣氏夫婦做何感想,想來應該感覺很爽的吧,至少陶曾榖的心中是會有這種感覺的。

1943年1月27日,梅貽琦日記載:

晚赴李希堯夫婦飯約,主客為美國各部高級武官,男女客共四五十人,酒肴均甚豐盛,或太費矣。[28]

1945年10月31日,梅貽琦又記:

下午在常委會之前約孟真來談關於兩校複員問題。七點前會散,赴段克昌(曉峰)飯約,因其請帖未書“夫人”,故餘自往。

他客為衛夫婦、梁華盛夫婦、關太太、邱太太。菜甚好,金錢魚、北風菌、鹿筋、熊掌等羅列滿前,惜太多,不能盡賞耳。[29]

段克昌時為陸軍軍需監(後為總監),其職屬典型的肥差,從菜肴中罕見的鹿筋、熊掌即可見差使之肥。這個宴會也正應了當時流行的一句話“前方吃緊,後方緊吃”,且奢侈得讓客人眼花繚亂,以至到了“不能盡賞”的程度。這一情形正應了聯大教授王力所言:“路有凍死骨的反麵是朱門酒肉臭。用不著研究經濟學,大家都能明白,朱門的酒肉越臭,路上的凍死骨越多。”[30]甚也。

然而,這些宴會隻是表麵上奢華的一麵,至於高官大員們貪汙受賄、中飽私囊更是驚世駭俗。1945年,蔣夢麟的本家兼好友、原清華名教授、後為行政院政務處長蔣廷黻調任救濟總署署長,其奢華與氣派程度從他的侄子,自小跟隨蔣廷黻長大的蔣濟南後來在《人民日報》發表的《致蔣廷黻的一封公開信》中可見一斑。蔣濟南說:“救濟總署黑幕重重,如以汽車送人,大批冰箱被宋子文拿到私人公館去了,救濟物資,好的賣了吃了。壞的一部分丟到海裏(丟到海裏也有好的,後來又有人控訴),以一部分給了老百姓。你到湖南去時,餘籍傳(湖南分署長)準備了好久,要‘歡迎’你,花了二千萬(當時相當於十部大新卡車的價)。國民黨政府貪汙案件處處有,而以救濟總署最甚,美國人也在內。芝麻大的官也有一大幢房子,一部汽車。你看看,福州路一百二十號停了多少汽車?建國西路五百七十號房子,是汪精衛的‘公館’,你接過來大加修飾,住的人經常隻有六七人,可是工友卻有二十餘人之多,汽車一叫,工友們便一哄而出來排隊迎接!”[31]此時蔣廷黻的派頭與收受的金錢,已遠遠超過了當年蔣夢麟在家鄉看到學台所開動的“載著官吏和陋規禮金的小型艦隊”。盡管蔣夢麟沒有親眼看到蔣廷黻衣錦還鄉的宏大豪華場麵和私底下收受的賄賂,但類似現象滿目皆是,蔣夢麟不會陌生。閃光耀眼的金錢、寬敞明亮洋房,外加香車、美女,所有這一切,都是刺激蔣夢麟心肺的原料與活生生的榜樣,那種蟄伏在童年記憶中“大丈夫當如是也”的感觸再次從心底萌生,於是便有了在人生的晚年棄學從政,在夕陽沉墜的最後一刻伸手撈一把的夢想。而這一切,也正是其夫人陶曾榖所日夜渴盼的幸福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