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同濟大學其他幾個係沒有工學院特別是測繪係那樣欣欣向榮,但在極其艱苦的條件下,仍做出了不少為學界矚目的成績。在同大遷來李莊之前,川南一帶流行一種當地人稱之為“麻腳瘟”的疾病,患者一經染上該病,即從腳部開始發麻,伴有嘔吐、腹瀉等症狀,當麻的感覺蔓延至人的胸部以上,立即死亡。當地百姓因不知為何犯病,以致談“麻”色變。同大醫學院遷來李莊不久,一天晚飯後,遷往李莊的宜賓中學37名師生在聚餐之後突然發病,校方震動,特邀同大醫學院唐哲教授前去診治。唐教授經初步會診,認為是一種鋇或磷的化學物質中毒。後經同院的杜公振教授與鄧瑞麟助教通過對動物反複實驗和研究,終於查清“麻腳瘟”的病因是由於食用鹽中含有氯化鋇化學成分造成慢性中毒。病源找到了,病魔很快被降伏。消息傳出,李莊人民奔走相告,拍手慶賀。唐、杜兩位教授和鄧瑞麟助教的研究成果《痹病之研究》,榮獲國民政府教育部1943年全國應用科學類發明一等獎。一項研究成果挽救了成千上萬人的生命,整個川南民眾對此甚為感佩,宜賓專署參議會專門組織鄉民舞動獅子龍燈前往同濟大學致賀,大紅的旌表書寫著:“成績斐然,人民受益匪淺;頌聲載道,同濟令譽日隆。”當李約瑟聞知這一故事後,如同受益的李莊與川南人民一樣,對同濟醫學院教授們所表現出的情係勞苦大眾的精神和傑出的醫學研究成果,從內心生出了一股敬佩、感念之情。
此次李莊之行,李約瑟還拜會了多年前在比利時相識的朋友童第周,“並用法語進行了極為難得的長談”。[20]從李約瑟的記載看,當時童第周所處的工作環境和工作熱情,使他於驚訝中大為欽佩。
1902年出生於浙江寧波鄉村的童第周,於上海複旦大學畢業後進入南京中央大學任助教,1931年入比利時比京大學布拉舍教授的實驗室攻讀生物學,不久轉做達克(Dalcq)教授的助手。據童第周回憶,布拉舍教授生病後,由達克教授負責實驗室的工作,“他讓我試試,結果我把青蛙卵子膜順利地剝去了,達克教授讓美國人來看,大家很高興,並祝賀我。……以後達克教授什麼工作都叫我做,如染色、實驗畫圖等。1931年暑假,達克教授帶我們到法國的海濱實驗室去做海鞘的實驗工作。海鞘的卵子膜(相對於青蛙)更難剝去,他讓我把海鞘的卵子膜去掉,我也順利地去掉了,在那裏做實驗的技術工作都是我的事。一年後,我自己設計了一個實驗室工作,實驗結果非常好。每年到海濱實驗室工作的人很多,其中也有英國的李約瑟博士。每年實驗結束,都要將實驗結果開個展覽會,我的實驗結果也被展出,給李約瑟博士很深的印象”。[21]
就在這個海濱舉辦的幾屆展覽會上,李約瑟與童第周相識並成為朋友,當李約瑟看罷童第周的實驗,對這位來自東方的瘦小個子留學生讚美道:“年輕的中國人,有才華的中國人!”[22]
1933年,童第周獲得博士學位,達克教授讓其再等一年,寫一篇論文,可再得一個特別博士學位。但此時的童第周急於回國效力,回答說:“特別博士不要了,我想回國。”[23]對方未再挽留,童於1934年回到國內,與夫人葉毓芬一起共赴青島山東大學任教。1937年盧溝橋事變爆發,山東大學遷往武漢,後轉到沙市,再流亡到四川萬縣,因經費不支,國民政府又采取棄之不顧的態度,學校被迫宣布解散,童第周與夫人隨之成了無家可歸的街頭流浪者。經多方奔波努力,夫婦二人先是在重慶國立編譯館謀得編譯員的職務,再是到中央大學醫學院任教,最後又輾轉來到李莊同濟大學理學院生物係任教授。
安靜的李莊鄉村,盡管免除了整日躲警報的煩憂與家破人亡的威脅,但與重慶、成都相比,環境條件又實在過於偏僻簡陋,這給正著力研究胚胎學的童第周帶來很大困難。直到晚年,童第周對這段生活仍記憶猶新:“在同濟大學條件很苦,點菜油燈,沒有儀器,隻能利用下雪天的光線或太陽光在顯微鏡下做點實驗,有什麼條件做什麼研究工作,可是學校連一架像樣的雙筒解剖顯微鏡都沒有,工作實在無法開展。有一天,我從學校回家,路過鎮上一個舊貨商店,無意中發現一架雙筒顯微鏡,心中十分高興,心想:有了這架鏡子就可以開展好多研究工作。當問老板這架德國鏡子多少錢,老板開口6萬元,這把我震住了,雖說不算貴,但6萬元在當時相當於我們兩人兩年的工資。我和葉毓芬商量,無論如何也要把這架鏡子買下來。經過東拚西湊,向熱心科學的幾位親友借了一些,終於買下了這架雙筒顯微鏡。”[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