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相對如夢寐(1 / 3)

第三十七章相對如夢寐

孝己的心情和爹是遙遙相應的。自從那回看到尋找他的詔

令後,他就想回都城見爹。可他怨爹不該再親近亙和婦鼠。他

的倔強使他決意隱居下去。這回師貯從都城回來了,帶來了昭

王生病的消息。對孝己來說,這消息比青銅器還難得。知道

爹病了,興許病得厲害。什麼病呢?登兒沒說,他自然無從

猜測。但他知道,不論什麼疾病,對七十多歲的老人來說,都

是嚴峻的。再說,亙和婦鼠是否在世,都不知道。時至今日,

婦鼠縱然在世,對於爹也是無足輕重的了。我不能為著一對奸

人,永不見爹,他越想越思念父親,終於決定立即動身,回都

城探望父王。

孝己辭過堯氏,留下家人,帶個隨從,取道白陘,往都城

進發。

秋日的太行,樹綠花紅果香。豔陽天氣,高原的斑斕色彩

更加撩目。但是,這絢麗風光隻能映入孝己的眼簾,卻撩不動

孝己的心。他的心被許多莫名的情感和這條重遊的山路占滿

了。歲月的蹉跎、世事的冷暖和父母家人的分聚離合,仿佛都

和這條山路相聯。想到爹的病,想到要在生前見到爹,他歸情

陡漲,心急火燎,恨不得多生兩條腿。

白陘正是他西去時走的那條路。上次經過這兒,他還是躺

在牛背上的。三十年過去了,如今他舊地重行,心裏總有一種

難以名狀的滋味。“陘口是舊戰場。”他想,“征伐土方,幾度

伐羌,都在這兒廝殺過。如今箭飛了,人散了。風雨衝去了殷

殷血跡,歲月蕩盡了累累白骨。戰跡銷盡,再往後,誰還知道

這撕肝裂腹、拚命廝殺的往事呢?”

路上非止一日。每天,孝己總是大步流星,急急前行。可

有時遇到某個岩石、溪流,他又忽而停下,遠眺近審,憑吊一

番。隨從莫明其意,隻好陪他盤旋瀏覽。

那座山峰來到了。他審視一下,快步登上山頂。這是他當

年意欲辭世的地方。高山常在,短見易消。他站在當年跳崖

處,俯視幽穀,但見草木披山,狹路穿穀,牧羊陣陣,澗水淙

淙。當年滾崖壓倒的草萊,托他救他的荊棘,擋他護他的喬

木,都不見了。往日驚心動魄之事,竟也沒有留下半點痕跡。

正感歎間,陣雁淩空飛翔,嘎然長鳴,驚了他一跳。他抬

頭仰視飛雁,見它們排著人字形,自由而矯健地向南飛去,襯

著藍天白雲,十分自得。“它們為啥要排成‘人’字呢?是雁

想成人嗎,還是它們認為人也就是雁?”他想,“它們要去哪

兒呢?飛久了,總要落下來吃、喝、睡覺呀!若落下歇腳,是

落在山石上、雪地裏,還是泥濘中呢?山石是留不下足跡的。

雪裏、泥裏雖能留下爪印,可也不會長存。唉!人生也如此:

雪泥鴻爪。看來,人可真像大雁!”

孝己曆盡滄桑,睹物傷情。他在隨從的催促下,走下山

峰,繼續向東走去。

都城快到了。這是他闊別三十年、日思夜想的地方。剛隱

約看到城垛,他的心就怦怦跳將起來。他想,爹的病不知怎

樣,不會出啥事吧?他的眼睛又同時不停地往北瞟。那兒是林

木蔥蘢的王陵區。他的生身母親葬在那兒,還有撫愛他的好娘

等母輩也在那兒。想起捉蟲祭母、憑添風波的往事,他那跳動

的心又增添了一陣疼痛。

進入西門,他感到眼前的一切,熟悉而又陌生。他不敢徑

直去見父親,倒不是怕再受責罰,而是怕老人家缺少這精神承

受力。陡轉彎的車輛易顛覆,入冰的火炭會爆裂,不是嗎?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