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驚奇於一個生命的自然成長,

然後藏起一個媽媽內心小小的糾結和失落,

和他一起迎接新的一天到來。

在土土還沒上幼兒園時,我隻要從日曆旁邊經過,一看見那個用紅筆畫過圈的數字,就堵心。

終於,那個鮮紅的入園日明晃晃地擺在眼前了。我5點就起了,6點多,給土土穿好了衣服,他高興地問:“媽媽,是去動物園嗎?”我搖了搖頭:“咱去比動物園更好的地方,幼兒園。”他說:“不去幼兒園!”這事能聽他的嗎?錢都交了。

一路上,我和我媽語無倫次地把幼兒園往好裏誇。“幼兒園的小朋友都願意跟你玩,老師也都愛你。”“幼兒園的飯可好吃了!你吃了就能當飛行員,還能去威虎山打座山雕。”土土老實地坐在座位裏,眼睛看著窗外,看樣子他對當飛行員和打座山雕並沒有什麼興趣。

幼兒園門口,穿白大褂的大夫坐在道邊,檢查孩子們的扁桃腺是否發炎。土土沒見過這陣勢,條件反射地以為要給他打針,開始大哭。我抱著這個憂傷孩子往他的班裏送,腿跟灌了鉛似的。“媽媽,回家,咱回家吧,我乖啦!”他一遍一遍地重複著,雙手緊緊扒著我的肩膀。我還麵帶笑容地在他耳邊說:“你看,小朋友都多高興啊(其實一路上有好幾個哭的),大家都喜歡這裏(一個撒潑的女孩剛被媽媽抱回院裏)。”我拍著他的背安撫著,就像給他斷奶的那個夜晚,他到處找媽媽,而我隻能藏在廁所裏哭。沒有再見,沒有對視,老師跟摘桃子似的把他從我身上抱走了,在他撕心裂肺的哭聲裏我慌忙跑開。到了馬路上,我抱著電線杆子抽泣得渾身直哆嗦。

終於,我媽也從幼兒園裏出來了,她說土土進班哭了幾聲就沒事了。後來才知道,土土一直在做著逃跑的準備。他先穩定了自己的情緒,然後找了一個口袋裏有手機的老師,讓老師給媽媽和外婆打電話接他出去。在電話求助失敗之後,他又大呼:拉粑粑!老師把他帶到廁所,他說:“在這我拉不出來,老師帶我去親子園拉吧。”老師多精明,怎麼能讓他的小伎倆得逞?最後,土土以他兩歲兩個月的智慧選擇了在集體戶外活動時拚命往門口跑。當然,10步之內就被老師抓住。

幼小的孩子往往是明智的,從反抗到認命就用了一天時間,但每天哭得生離死別似的。他不說不進班而是使勁喊:“讓我再看一眼媽媽吧!”

老師一再叮囑我們要堅持,所以土土偶爾出現的低燒也沒阻止我送他去幼兒園的決心。土土每天早晨一看見我拿著衣服站在床邊微笑,立刻嘴巴一撇,大叫:“我還沒睡醒呢!”並且讓我也把鞋脫了跟他一起躺著。為了安撫他,我隻好躺著。此時我媽會大呼一聲:“都幾點了,哪有你這樣當媽的。”我隻好哀求土土:咱起吧。土土又開始擠眼淚。可我隻能狠心將他一把從床上拎起來!

在拉鋸扯鋸的大戰中,我發現土土明顯長大了,長胖了,飯量大了,自己的事開始自己完成,似乎也不那麼厭惡去幼兒園。

我最願意每天接他放學,站在半敞的門外,老師對屋裏一喊:“小土!”土土立刻從屋裏蹦著往外跑,那高興勁兒是從心底裏蕩漾出來的。我蹲下身,張開雙臂,那是我們一天中最快樂的擁抱。

我將車裏的CD換成了張艾嘉的《心甘情願》。

“當我偷偷放開你的手/看你小心地學會了走/你心中不明白離愁/於是快樂地不回頭……這世界到底有多大/握緊我的手/有我陪你看你長大”,聽著優美的旋律,我的眼前就會浮現出土土的臉來,覺得整個世界都變成了粉紅色,溫馨而柔軟。

每天深夜,我微笑地注視沉睡的土土,驚奇於一個生命的自然成長,然後藏起一個媽媽內心小小的糾結和失落,和他一起迎接新的一天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