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生命為什麼不掛著鈴子?
不然丟了你,
怎能感到有所亡失?
十八
還沒有走上沙漠,
就忍受著沙漠之渴。
那麼,既走上了沙漠,
又將怎樣?
十九
月圓的時候,
可以看到;
月彎的時候,
也可以看到。
但人的靈魂的偏缺,
卻永遠也看不到。
二十
理想的白馬騎不得,
夢中的愛人愛不得。
二十一
東京落雪了,
好像看到千裏外的故鄉。
二十二
當野草在人的心上長起來時,
不必去鏟鋤,
也絕鏟鋤不了。
二十三
想望得久了的東西,
反而不願意得到。
怕的是得到那一刻的顫栗,
又怕得到後的空虛。
二十四
可憐的冬朝,
無酒也無詩。
二十五
失掉了愛的心板,
相同失掉了星子的天空。
二十六
當悲哀,
反而忘記了悲哀,
那才是最悲哀的時候。
二十七
此刻若問我什麼最可怕?
我說:
泛濫了的情感最可怕。
二十八
可厭的人群,
固然接近不得,
但可愛的人們又正在這可厭的人群之中;
若永遠躲避著髒汙,
則又永遠得不到純潔。
二十九
海洋之大,
天地之廣,
卻恨各自的胸中狹小,
我將去了!
三十
野犬的心情,
我不知道;
飛到異鄉去的燕子的心情,
我不知道。
但自己的心情,
自己知道。
三十一
從異鄉又奔向異鄉,
這願望多麼渺茫,
而況送著我的是海上的波浪,
迎接著我的是鄉村的風霜。
三十二
隻要那是真誠的,
那怕就帶著點罪惡,
我也接受了。
三十三
我本一無所戀,
但又覺得到處皆有所戀。
這煩亂的情緒呀!
我咒詛著你,
好像咒詛著惡魔那麼咒詛。
三十四
什麼最痛苦,
說不出的痛苦最痛苦。
回到上海,蕭紅住進了法租界的呂班路(現重慶南路)256弄一座西班牙式的樓房。房錢雖貴已不算什麼了。一回來,就參與到魯迅先生紀念集的編輯工作,她負責收集新聞報導資料。
初春時節,她在許廣平和海嬰陪同下,與蕭軍和弟弟張秀珂去給先生掃墓,回來寫了一首《拜墓》詩。祖父的死,把“溫暖”和“愛”帶走了,先生的死,把“正義”帶走了,“雖然正義並不能被人帶去”。她認為先生是正義的化身。
弟弟的到來,讓蕭紅感到高興,又為他今後的發展擔憂。而弟弟每天來家,目睹家裏緊張不協調的氣氛,也讓她的心裏充滿了慌亂。當時張秀珂對蕭軍很有好感,看到姐姐“她經常和蕭軍鬧意見”,不知情的弟弟反而“擁護蕭軍”。他後來回憶說:“直到十年以後,我才知道他們那時鬧意見,並不完全怨蕭紅的。”
4月10日,蕭紅發表《感情的碎片》,表示她本不是一個愛掉眼淚的人,隻在母親去世的當兒她曾含著熱淚,現在則常常要眼含熱淚了。“淚到眼也流回去,流著回去浸食我的心吧!哭又有什麼用!他的心中既不放著我,哭也是無足輕重”。這樣,她又要遠行了,這回去北京,那兒有幾位老朋友,時間約在4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