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走進哈爾濱文壇
住在老裴家客廳裏,老裴關照家人讓蕭紅靜養。七八天後,蕭軍也住了進來。時間一長,家裏人便口出煩言,空氣不協調的緊張起來。蕭軍是個暴脾氣,可他咬著牙在忍,隻是目光如金剛石一般發亮生硬。斯文的裴馨園夾在中間,隻好一避了之。
蕭紅的肚子開始絞痛,常常“痛得不知人事”。由於得不到良好的照顧和營養,落下非常厲害的痛經的毛病。他們沒有錢,貧窮在蕭紅與醫院之間築成了一道牆。靠蕭軍的拳頭,強行把蕭紅送進了三等產室,她生下了一個女嬰。長女像父,這曾是愛情的結晶,竟是遭災難性的變故後降世於人間,孩子,你何罪之有?
六天,蕭紅沒有看孩子一眼!六天,沒有喂孩子一口奶,那奶水漲得濕透了衣衫。孩子咳嗽的聲音,從隔壁傳過來,她把心緊成了一塊鐵。貧困,把做母親的女人擠壓成如此冷酷!她的頭腦一直是清醒的,母愛一旦泄出,將一發不可收拾。一眼都沒瞧一下的孩子,送給了道裏公園看門的老頭。以後的事實表明,這孩子成了她抹不去的傷痛!當她病逝香港時,在交待的後事裏,囑咐她的丈夫端木蕻良將來有機會一定要去尋找這個孩子!
非女性化的剛毅和堅忍,震撼了蕭軍,“真想得開”,他對自己的情人多了一分敬畏。
老裴家已經無法再去借住。拿著老裴資助的5元錢,這在當時已不是一個小數目,靠著水災後客源稀少,又是強行地住進了白俄開的歐羅巴旅館,人稱“老毛子旅館”哈爾濱人稱俄國人為“老毛子”。為了能節約5角錢,上檔次的客房頓時四壁落白,隻剩一張破床墊、一張舊木桌、一把藤椅。“肚疼、寒冷和饑餓”輪番欺侮著蕭紅,他們的同居生活,隻有借錢和茶水在唱主角。
11月間,蕭軍找到了工作,給中東鐵路哈爾濱鐵路局庶務王姓科長的兒子當家庭教師,每月20元。不久,與這位王科長商定,不收學費,由王家提供一間半地下室的住處,這樣,蕭紅他們搬到了道裏區商市街25號現紅霞街。
工資沒有了,又要借錢,“三角,五角,借到一元,那是很稀有的事”。蕭紅後來回憶到。蕭紅過起了家庭主婦的時日。“早飯吃完以後,就是洗碗、刷鍋、擦爐台,擺好木格子。假如有表,怕是11點還多了!再過三四個鍾頭,又是燒晚飯。每天吃飯、睡覺,愁柴,愁米……”這種寂寞難耐的小市民日子,她後來寫進了《度日》一文。商市街,你應該出現奇跡了。
當裴馨園率著一批編輯、記者、作者營救蕭紅中,蕭紅因此也接觸到了哈爾濱的文壇,認識了一批進步愛國的文學青年。通過蕭軍和舒群,她進入了當時左翼的文藝群體,與羅烽、金劍嘯、白朗、金人、塞克等相熟起來。當時,薑椿芳是中共滿洲省委的宣傳部長,羅烽、金劍嘯、舒群等都是中共黨員,並秘密領導著哈爾濱的左翼文學運動。蕭紅踏入其中,大概還不曾意識到自己又是何等的幸運。
當了大半年家庭主婦的蕭紅拿起了筆,開始了自己的“悄吟”。目前所知,完成於1933年4月18日的《棄兒》,是她最早發表的文學作品。這是一篇記實性的藝術散文,記錄下她困在東興順旅館的窘境,出逃經過,與蕭軍在老裴家借住的遭遇,和生孩子又拋棄的心碎過程。萬餘字的長文,充分展現了她寫作的風格:觀察細膩,描寫生動,用語不規製,思緒跳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