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棋局(2 / 2)

“好意?”元宏冷哼一聲,重重的踏出一步,“今日過任城時,車上婦人猶自戴著胡帽,穿著小襖,他還敢跟朕說聖化日新?”

江思遠答道:“任城王不是說穿者少,不穿者者多嗎?”

元宏停了下步子,轉身盯著江思遠,有些惱火道:“難道他還想讓滿城的婦女都戴帽、穿襖嗎?”

江思遠作了個揖,躬著身子,接連退了幾步,“陛下,現在您還覺得那些護衛躲的遠嗎?”

元宏頓時愣了下,然後開懷大笑了起來:“愛卿啊,知朕者莫過於你了。”

回到皇帳,元宏剛剛坐穩,太監急急端了一碗薑湯過來驅寒。

“陛下的藥還煲著嗎?”

“煲著呢,江大人。”

江思遠算了算時辰,這會元宏還不到用藥的時候,就將薑湯輕輕接過,拿出銀勺親自嚐了一口,然後又吹了吹,恭敬的遞到元宏麵前。

元宏接過後,隻是嚐了一口,見江思遠還跪著,歎了口氣說道:“思遠,你這一身蓬頭垢麵的,我怎麼有進食的興致呀?”

江思遠站起,笑道:“近日事多,就忘了梳洗,不過陛下惡的不是臣之儀容,怕是寒了天下士子之心吧?”

元宏笑了笑,又問道:“馬圈城的包圍還在繼續嗎?”

“一切正如陛下所料,崔慧景正死死的圍著馬圈。”

“不錯,不錯!”元宏把薑湯當酒碗似的一口幹盡,不知是誇薑湯還是誇馬圈之事,從皇座上站起身,高聲喝道:“來人!”

幾個太監疾步進到賬來,排跪在麵前。

“擬旨。以江思遠為使持節,都督中外諸軍事,丞相之位不變,總攬軍政大權!”

“是!”宣筆的太監剛要走,江思遠“咚”的跪了下來。

“萬萬不可啊,陛下!”

江思遠磕頭如磕蒜,激動道:“臣本布衣,又是漢人,竊據丞相之位已屬天幸,況且臣侍奉湯藥已經無暇,安能治軍?願請陛下將使持節托付給一個藩王,臣得以專心醫藥。”

元宏使了個眼神,其餘人等會意,悄聲退了開去。

然後,又把江思遠扶了起來,靠近他耳邊低語道:“侍疾,治軍,都托付你了。朕病至此刻,深慮不濟,恐怕是不行了。安六軍,保社稷,整個朝堂除了你還能有誰,你讓我如何違心的去尋他人呢?”

“陛下,”江思遠涕淚橫流,剛想說話,元宏卻製止了他。

“朕五歲臨朝,一生鍾情經國之道,遷都山,解辮發而襲冕旒,祛氈裘而被龍袞,衣冠號令,華夏同風,自為命代之才,相比武靈胡服,愛卿以為如何?”

武靈胡服是指趙武靈王“胡服騎射”的故事。

趙武靈王以超凡的才略和氣魄,毅然拋棄了中原傳統的衣冠製度和作戰形式,大膽學習北方遊牧民族的軍事優點,與孝文帝的漢化改革,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沒有伯樂,焉有千裏馬,江思遠由衷的說道:“優乎!”

元宏搖了搖頭,自嘲道:“劣甚!朕雖然經國之道有餘,然而防閑之禮不足,這些年的事情你都知道,朕的幾個兒子,沒有成器的,就算是數得出的藩王,也隻是一些州郡之才罷了。”

江思遠不敢接話,元宏自顧自的說道:“朕和你相識於襄陽,雖然沒有三顧茅廬,但朕也願意把今後的天下托付給你。”

然後,元宏鄭重的說道:“朕也是那句話,若可輔,則輔之,若其無才,君可取而代之。”

說完,元宏靜靜的看著他。

江思遠囁嚅著久久不語,最後跪下重重的磕頭,一字一頓道:“臣,遵旨!”

不久,元宏就睡了。

江思遠悄悄的退出營帳,用袖袍擦去淚水,和剛才元宏的軌跡一般,慢慢踱步到了江邊。

經過的路上,一些知道旨意的將士,紛紛路過行好,眼中滿滿的羨慕和嫉妒。

待到江邊,江思遠並沒有向孝文帝般把目光投向南方,而是看向了天空中那晦澀的星光。

就在此時,一個黑衣人隱藏在夜色中,悄然靠近到了他的身邊。

江思遠靜默片刻,低聲說道:“紫微星晦澀難明,小星在少微邊,兩弓相合,相抱成環,朱雀中井宿隱現,天象變化的可真快。”

來人悄聲接口道:“紫微星晦澀,豈不是北主將歿?井宿隱現,是指南方要出將星了?”

江思遠低語道:“是也。”

“師父,那我們的計劃?我下一步該做什麼?”

“北地不久就會盡在我掌控之中。接下來,你去建康,這裏有三個錦囊,按著紅黑黃的順序拆開,不得有誤。”

“是。”

說完,黑衣人隱沒在了黑暗中。

江思遠把目光從天邊收回,眺望向南方,笑了起來:“師兄,這局棋,終究是我占了先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