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棋局(1 / 2)

祖衝之一襲粗布青衣,鶴發童顏,精神矍鑠,任誰看到都會以為隻是一居家老翁。

可要說起他的經曆,同樣會是一個傳奇的故事。

而且,這個故事並沒有完。

祖衝之今年正好七十整,雖然專攻術數,可是對於天工鬼斧也有獨到的見解,甚至可以說天文地理無一不通,無一不精。

在陳慶之看來,師父的師承是一個奇怪之處,因為祖衝之從來也沒提到過,他那一身本領究竟學自何方。

二十年前,祖衝之仍是總明觀的觀主,花盡一生心力編纂了《大明曆》,為的正是日日勞作的天下蒼生。

當時的宋帝還算是個明君,命令懂行的禮官研究後,本打算第二年施行。

卻偏偏遇上了不測風雲——蕭氏篡權!

東邊不亮,西邊亮。

如今,南宋成了南齊,總明觀也在十多年前被廢止。

祖衝之也隱居在了東城十數年。

卻不想,大明曆反而成了北魏的曆法。

陳慶之知道這一切,同樣也知道師父的苦楚,語氣開始有些低沉。

局促道:“國暗民弱,宋帝本想請您巡行四方,興造大業,可宋帝歿後,齊帝無處利百姓。”

祖衝之聽得這話,點了點頭,轉而臉色一擺,嚴厲道:“蕭衍可是姓蕭?”

“是。”

陳慶之臉上掙紮了半天,不知當講不當講,最後才鼓足了勇氣開口。

“師父,也許您早就知道我常看兵書。小徒竊以為,欲要興造大業,必先取得王權,方能巡行四方!我知道師父這些年一直在改造民間的機用,但國本不改,終是小道。”

話語一出,整個房間的氣氛為之一凝,祖衝之久久默然。

直到過了半柱香的功夫,他才重重歎了口氣,閉上眼,有些悵然道:“蕭氏反複無常,豈可,輕信……蕭道成篡宋不過十餘年,他義子蕭鸞又來篡位,老夫知道慶之你心性純良,實在不願你成了他人棋子啊!”

陳慶之自然知道蕭衍姓蕭,正因為祖衝之這些年的教誨,他更懂蕭氏。

他深信自己不會看錯,蕭衍就是最好的那個人。

臉上神色一凝,一股子決絕道:“我相信蕭大哥不會是那樣的人!”

祖衝之聽得這話,目光凝重的看了過去。

他自小把陳慶之帶大,知道他的倔脾氣,看來他是真的認準了蕭衍。

搖了搖頭,不予評論,良久,祖衝之方才揮了揮手,讓陳慶之退去。

等到陳慶之快要走到門口的時候,祖衝之才似乎想起一般,懷中取出一塊四方小板,遞向他。

“老夫知你好棋藝,今日生辰,這個袖珍棋盤,就當是你的辰禮吧!”

陳慶之輕輕接過,撓了撓後腦,不解道:“師父,我的生辰是今日?”

二十年了,他從來不記得曾經有過辰禮,更不知親生父母是何人。

陳慶之不止一次問過師父,祖衝之卻總是一臉黯然,從未有過多言。

與平時一般,這次祖衝之也沒有接話,隻是疼愛地摸了摸他的頭,囑咐道:“治世之能臣,亂世之梟雄,記住這句話,你會是一個好棋手。”

陳慶之低下頭,看著這塊比巴掌大上一方的小板,頓時陷入了沉思。

山隨平野盡,江入大荒流。

整條長江,西源白蘭,東至大海,將整個天下劃分為北魏,南齊。西邊的馬兒敢,吐穀渾雖然地域也不小,卻也隻是屬國罷了。

是夜,月深如水,北主的營帳就建在江邊數裏之處。

拓跋宏,哦不,現在該叫元宏了,穿著鶴氅,一身戎裝,望著江那頭的星星燈火,裹了裹身上的披肩。

北魏孝文帝。

這個有史以來唯一一個想要融入漢族的皇帝,一個甚至於不惜讓所有族人改姓換服的鮮卑皇帝,此生最大的願望,就是一統天下。

“白日天光無不耀,江左一隅獨未照。”元宏低吟了一句,然後連聲咳嗽了起來。

自從出了去年的那些事後,元宏的身子是越發差了。

“陛下,賬外天寒,早些回去休息吧?”

來人四五十歲,蓬首垢麵,穿著隻是寒門的服飾,衣帶還散亂到了一邊,在元宏的身後深深的作揖,看上去似乎許久都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

元宏收回南眺的目光,轉過身,又接連咳嗽了幾聲,笑道:“思遠,朕可是鮮卑人,還會怕冷麼?”

江思遠不曾抬頭,道:“江邊濕寒,與平城的幹冷可不同,陛下身子骨要緊,還是早些回去吧。”

“好,回去,回去。”

元宏答應了一聲,又望了望不遠處,低聲道:“思遠,朕有這麼可怕嗎,那些侍衛故意躲那麼遠,當朕不知曉?”

兩人伴著回營,江思遠亦步亦趨的跟著,沒有接過這話,思慮一下後,恭聲道:“陛下,任城王也是一片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