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那還是很久很久以前,宋朝年間,據說有一位勤奮的學者,花了很大的精力,寫了一本很玄妙的書,名為《老子解》,想請一位著名的評論家給寫篇評論。
這位評論家非常嚴謹,拿到書後,看了又看,讀了又讀,品了又品,最後終於橫下心來,寫了一篇非常低調的評論,說:這本書寫得好,好得離譜,讓人“讀之不盡卷,廢卷而歎”,如果“戰國時有此書”,就不會有商鞅和韓非這兩個壞蛋了;如果“漢初有此書”,那麼孔子和老子肯定會合而為一;如果“晉宋間有此書”,那麼佛家和道家就會變成一家。這麼牛的一本書,我一直都在找,頭發都找白了,“不意老年見此奇特”,真是幸運!
知道這個低調而嚴謹的評論家是誰嗎?
是蘇哥哥蘇軾蘇子瞻,號東坡。
知道這個寫了《老子解》的學者又是誰嗎?
是蘇弟弟蘇轍蘇子由。
上麵引號裏的文字,是蘇軾《跋子由老子解後》一文中的原話。
在蘇哥哥的文集中,對自己弟弟這種凶狠的表揚到處都是,唾手可得。在《書子由超然台賦後》,他這樣評論蘇轍的文章:“子由之文,詞理精確。”有時寫得比哥哥我差那麼一點點,但“至於此文,則精確高妙,殆兩得之,尤為可貴也”。
一個人,一個古人,一個有膽量如此猛拍自己弟弟馬屁的古人,必將是一個驚世駭俗的人,一個高風亮節的人,一個卓越不凡的人,一個不拘一格的人,一個自吹自擂的人,一個率真坦白的人,一個風流俊逸的人,一個能騙倒一大批女人的人。其文采照天地,詩藝越古今,雖過千年,而粉絲不絕。
蘇哥哥不但拍自己弟弟時下手狠毒,在拍自己好朋友的馬屁時,也照樣可以使出降龍十八掌,猛拍不已,直至把馬拍死在地而後已。
在《書黃魯直詩後兩首》中,蘇哥哥是這樣表揚蘇門四學士之一的黃庭堅的:“讀魯直詩,如見魯仲連、李太白,不敢複論鄙事。”
又說“魯直詩文”,“格韻高絕,盤飧盡廢”。
就是說,讀黃庭堅的文章,飯都不用吃了。
在《答黃魯直》中,蘇哥哥講得更直接:“此人如精金美玉。”“將逃名而不可得。”想不成名都難。“其超逸絕塵,獨立萬物之表,駑風騎氣,以與造物者遊”,非常的玉樹臨風。
在《書鮮於子駿楚詞後》中,又猛烈歌頌鮮於子駿。“鮮於子駿作楚詞《九誦》”,“獨行吟坐思”,“寤寐於千載之上”,“追古屈原宋玉”,和屈原宋玉等人在“冥寞”之間成為好朋友,足以“續微學之將墜”,其成就登峰造極,無人可追,“可謂至矣”。
在《文與可飛白讚》中,表揚文與可的書法絕世精彩:“美哉多乎,其盡萬物之態也,霏霏乎其若輕雲之蔽月,翻翻乎其若長風之卷旆也,猗猗乎其若遊絲之縈柳絮,嫋嫋乎其若流水之舞荇帶也,離離乎其遠而相屬,縮縮乎其近而不隘也。”
吹捧的文辭是用了不少,看著有點眼暈,不明就裏的還以為這是在描寫一群亂飛的麻雀,反正讀完以後仍然不知文與可的毛筆字寫得到底是什麼樣子,大概就是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