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東風欺夢歡情薄,此去經年佳期遠(1)(1 / 1)

西州徐府。

庭院蕭疏,柳殘花敗,重重雲幕遮天蔽日,綿密的雨絲斜打著寒窗,喧囂而生冷。一尖細薄情的聲音穿透雨幕,驚起簷下棲燕。

“······故徐餛侍中郎之女徐昭佩,少而溫婉,長而賢明,行合禮經,言應圖史,四德兼備,朕躬聞之甚悅。今皇七子蕭繹,年之適婚,當擇賢女與配。值徐餛小女昭佩待宇閨中,既連榮於姻戚,且襲吉於龜筮,特將汝指配承於湘東王妃。宜令所司,擇日完婚。欽此——”

玉公公拖長尾音,咳嗽一聲,笑眯眯地一掃跪著的一眾人,“徐侍中小女昭佩接旨!”

堂內鴉雀無聲,徐氏等人皆滿臉震驚,前首的徐餛顫顫地望向玉鑼,“玉公公,這,這是······”徐氏子女一向貴不可言,打出生起便是要戴鳳冠披霞被的,按祖跡昭佩應當配給皇太子蕭統才對。

玉鑼眼中一閃精光,“徐侍中,莫非你想抗旨不成?”說著又笑眯眯地把聖旨遞到徐餛手上,“以老奴之見,湘東王豈非池中之物,他看中小女,真是天大的福氣。你說是嗎?徐侍中?”徐餛忙顫巍巍地接過聖旨,謝了恩。

玉鑼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從始至終一直低著頭的徐昭佩,揚長而去。

徐夫人跺了跺腳,首先哭了起來,“老爺啊,這這怎麼個說法?你真是要佩兒嫁給那獨眼的湘東王不成?”

“這我有什麼辦法?夫人也休得說人長短,以後,以後······誒······”徐餛一甩袖出了內堂。

一眾女眷丫鬟忙上前勸住幾欲哭暈過去的徐夫人,似乎沒有人注意一直長跪不起的徐昭佩,她低著蜷首,長長的眼睫如蝶翼輕顫著,蓋住了神光,纖手握成拳,指節森然發白。忽然她搖搖晃晃地起身,臉色蒼白如紙,“鎖窗,去備車!”

候在門旁的小婢一驚,囁嚅道:“小,小姐······”

“備車!”徐昭佩眼色灼灼。

眾人長吸一口氣,正待拉住徐昭佩,奈何她已消失在長廊裏。

堂外正大雨傾盆,莎莎切切,庭院中一株胭脂花悄然獨立,枝頭隻殘留了兩三瓣嫣紅。不知過了雨夜,這胭脂花哪年再開呢?

一路上徐昭佩不言不語,隻是怔怔地看著一隻精巧的香囊,香囊繡工非常,其上一株嫣紅的胭脂花,題有一行小字:死生契闊,與子成悅,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徐昭佩攥緊香囊,幹涸的眼眶漾出潮濕:蕭統啊,你說過的,你說過當我種了滿園的胭脂花,白馬紅轎到閨閣,為我鋪設紅妝十裏!可是,你看,你看,香囊裏隻剩下一顆胭脂花豆了,為什麼你還沒來?為什麼來的不是你?

此時,遙遙的胭脂別院已出現在道路盡頭。昭佩猛然抬頭,胸中一窒。

近了,近了,那片開滿胭脂花的園子······近了,近了,那個魂牽夢繞的身影······

園子中胭脂花凋落滿地,蕭統一襲落落白衣,執傘長身而立。看到女子的瞬間,他灰噩的眼眸泛起一絲亮光,朝著那抹落魄的身姿張開雙臂。

徐昭佩渾身濕透,生寒的雨滴順著額發流下,她並沒有撲向那個盛滿美夢的懷抱,而是一直默默流著淚搖頭:不能,不能過去,若擁有了,這一輩子就再也離不了這個擁抱!這輩子,就要在回憶中煎熬度過!她不甘心但是她更畏懼抱守半生殘夢的苦!

“我要嫁人了,蕭統!”女子的聲音飄渺得不真實,“你看,隻剩下一顆種子了,可我還是沒能把它種完!對不起······”

蕭統悲涼地笑了笑,上前一把把女子擁進懷裏,“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的!”

潮濕的雨氣也不能衝淡他身上白芷回暖香,昭佩緊緊攥著他的衣服,終於歇斯底裏地大哭出聲,就像絕望的孩子一般,她哭得聲嘶力竭,幾欲昏死,似乎這輩子的眼淚都要流盡了。

“蕭統啊,胭脂花再也不會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