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風波亭裏(1 / 3)

黑漆漆的夜,沒風,沒雨,沒星,沒月,黑得仿佛隻剩下黑色本身,靜寂的夜,分手的夜!

古道邊,長亭裏,石桌處,桌上除了一大壺酒和兩個斟滿了酒的杯子之外,別無它物,如豆的燈光,如塔的人,兩個男人,兩條漢子!他們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的坐著,用目光作著交流,最後相視一笑,不同的是,頭上有著些許白發的男人笑得相當苦澀,而他對麵的臉色黑黑的漢子則笑得輕鬆,像是卸下了壓在身上的千斤重擔。

“兄弟,你說你這是何苦呢?”那個年長一點的男人輕輕的歎了口氣,“那胡家兄弟已經在我們手裏,注定逃不了法律製裁,死神召喚,你為什麼那麼性急,就不能等二十四小時嗎?”說完,他就不住的搖頭,相當的不以為然。

“我不是性急,”這個被稱作兄弟的男人也搖了搖頭,“二十四個小時之後,情況就變了,機會就失去了,大哥,我毫不懷疑他們會死,但死有好多種死法,我不願他們享受最舒服最人道的死法,我林楓的兄弟在下麵看著我呢!在看我是否給他們報了仇了,報仇的方式也有很多種,他們要求是那種以血還血以牙還牙的報法!不然,他們在下麵不會瞑目的。隻是,有一點,”這個叫林楓的停頓一下,“隻是害得大哥也受了牽連,遭到首長責罵,還被記了大過,這讓兄弟慚愧得緊。”

“區區責罵,何足持齒?”這位大哥苦笑說道,“就算記過,那又怎樣?隻要我在軍營之中,哪怕作一個小兵小卒也行呀,”他站起身來,臉色忽地變得鄭重起來,“兄弟,你在動手的時候,可有覺察四周有什麼異樣或是異兆?這兩個晚上我作著同樣的惡夢,夢裏好像老是有個聲音在叫我的名字,蘇青蘇青的叫個不停,卻又好像不是人類的聲音,甚至醒來後還真切的聽到了一聲,這是我從軍以來從未有過的事。”

“沒有!”林楓一口回答,沒有半點猶豫。“我想大哥是因為兄弟這事給弄的焦頭爛額疲勞憔悴,我也知道大哥是在想我作此大逆不道之事,是否會觸犯天條,如果真有上蒼存在的話,以至天怒人怨,我沒有感覺到,即便真的會受天遣,那我也沒有怨言。”盡管林楓說得斬釘截鐵無容置疑一般,但仍有一隻大鳥的影子在他頭腦中一掠而過。

但這些他不能告訴蘇青,他們是兄弟,也不能告訴。

蘇青看著林楓,顯然並不完全相信,但他沒有追問下去,他站起身來,用左手撓了撓了頭,右邊衣袖空蕩蕩的,他兩手指輕輕用力,將頭上的一綹頭發扯了下來,拿在手中細細觀摩,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

“大哥的頭發這兩天又白了不少,”林楓也發出一聲對他來說少有的歎息,“都怪兄弟,給大哥添堵了,罪過罪過。”

“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蘇青搖頭,“這不關你的事,我少年時就有了幾根,在我的家鄉,他們一提到我就說我是一位年輕的老人,我是感歎嶽武穆一代名將,竟落得個慘死在這風波亭的下場,軍人的命運是不是大多都是悲劇結尾的呢?金戈鐵馬,最後卻是馬革裹屍。”

“大哥如果說我,是不是太過誇張了,”林楓笑著說道,“兄弟隻是被開除軍職,貶為庶民而已,何況這還是個意料之外的好結局呢,不過,說到嶽元帥,我更喜歡他那兩句:壯悲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虜血,可惜我沒有那樣的豪情,隻不過---”

“別再說下去了,”蘇青微微變色,一下打斷了他。“看來你對自己所作所為還是相當以為然的呢?說點別的吧,你是不是在心裏埋怨白老,他在這事上沒有保你,假如他要固執己見,動用他的關係,是應該保得住你的吧?”

“沒有的事,”林楓嚴肅起來,“我心裏沒有半點對白老的怨言,能處理成這樣,他已經為我盡了力了,再說,不知有多少雙眼睛在看著他呢?他也有壓力!如同泰山壓頂一般。大哥,我們不說自己了,說說周靜他們,他們後事怎麼處理的,是誰去處理的。我被關押了幾天,這些一概不知。”

“誰處理都是件麻煩事,”蘇青黯然的說,“是周闖和政治處的一位幹部去的,地方上的幹部還有幾位,比如民政局的也有幾個人吧。”

“那我過段時間去看看他的家人吧,”林楓一下站起身來,“反正我現在是個無業遊民,飄浮一族了,無事一身輕,這剩下的半生就去各處走走,欣賞欣賞祖國的大好河山吧,”他哈哈笑了起來,聲音甚是蒼涼。

“這暫時可能還辦不到。”蘇青平靜的說,“你雖已離開了我們這條大船,但還沒離開這條大河,現在有葉小舟還得由你來駕馭。”

“什麼意思?”林楓一臉詫異,“軍事委員會不是已經作出仲裁,將我從軍隊除名,從此之後,我的所作所為概與軍隊無關了嗎?換句話說,我現今已是一個孤魂野鬼,大廟不收小廟不留,飄飄悠悠,四處遊蕩,哪裏還得需要什麼一葉小舟?”

“你少給我油嘴滑舌!”蘇青低聲而嚴厲的製止了他,“這屬於高度絕密,命令不是出自軍委上級,是白老親自給我下達的任務,這裏,有他給你和一封親筆信,你看好了。”蘇青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卷折過的紙來,遞給林楓。

聽說是白老給自己的親筆信,林楓臉色鄭重的接了過來,就著油燈的光亮,看了起來,看完之後,他一言不發,蘇青示意他將信交還於他,接過來後,蘇青將信在油燈上點著了,紙張被燒卷曲起來,最後化為灰燼。

“你還算得出這兩月以來,我們走了多少弟兄嗎?”過了一會,蘇青問林楓,同時示意他麵前的酒杯,自己先喝了一大口,“這沒摻迷藥的酒就是好喝,上次若不是你小子將我迷倒,這一切都不會發生的,你這混蛋真是害人害已,算出來沒有?沒喝多少呀,你未飲先醉了?”

“不用算,”林楓澀聲說道,“這兩月來,一共有十二個弟兄離開了我們,還有四個躺在床上,後半生得看著天花板來度過餘生,冬瓜山一役,鄭起超他們三死兩重傷,天鷹洞一役,吳雨村他們四死一傷,再加上前幾天盤枯嶺,周靜他們----不說了,說來就令人心疼,那麼好的戰友,弟兄,甚至家人,就這樣一個一個從我們眼前消失,匪徒手段之殘忍,獸性之凶狂,上麵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