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走了這麼多年,蛾兒熬了這麼多年,可為何還是沒有到盡頭呢?
相思一度,癡情薄暮。
我望著鏡中的自己,精致的妝容,唇角胭脂的線條被勾勒地清晰溫婉。二八年華雖已過去了幾年,但映娘還是鼓勵我越來越有女人味兒了。我已不再抱希望,元夕會回來了。我也不會回到從前那樣,哭喊著他的名字俯身在雨中了。隻是從此萎謝,閉了心門。泱河的河水,一如我六歲那年溫和綿長,可人心卻不似那年平靜默然。我想,他離開,一定是有他的原因。我會一直等下去,等到海枯石爛。元夕那天在枕畔說,蛾兒隻能是他的女人。嗯,蛾兒要守著與元夕的回憶,過一輩子了。我還不知道一輩子有多長,就作好了此生的打算。映娘總誇我歌唱得動情,唱得入骨。孰不知,蛾兒是苦在歌中,亦苦在心裏。“何如薄幸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
“蛾兒。”我正要上台,有人在背後叫住我。
我回頭一看,竟是唐印卿。“怎麼?有元夕下落了?”
他搖了搖頭,我轉身欲走,他一把抓住了我的衣袖,說:“蛾兒,我知道你一定很心寒,但是……但是我必須告訴你,陸師兄他……”
“元夕他怎麼了?”我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他頓了頓,抬了起頭。“陸師兄,他已經成親了,就在昨日。”
五雷轟頂,懂嗎?正如我現在的處境。
“我也是聽別說的,說他已經成親,並未邀多少人。這件事,並非陸師兄的意願,而是他父親一手操辦的,他也隻好順從。現下,他也不知道在哪裏,一定過得很好吧。”
是啊,他一定過得很好吧。可蛾兒沒了他,又如何是好呢?這次,我選擇了相信。因為這一切啊,都是他父親的一個局。我與元夕,從來都是被玩弄得不知所痛的傀儡。在他父親麵前,元夕從來都是無法抵抗,也無力抵抗;而在命運麵前,我卻一如既往,謙卑如信徒。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麼上的台。今晚,我的最後一首歌曲,是《金縷衣》。我好似看到元夕就坐在下麵,同我們第一次相認那天一般。他衝我笑,說:“姑娘好嗓子,堪比杜秋娘。”
我淚眼婆娑,所有的往事一件件都浮出水麵。“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莫待無花空折枝?我看到了,我看到的是元夕兒時那年明眸皓齒地笑。他拍我的肩,他的黑眸與濃眉,他的眼底澄澈如靜湖,直抵我靈魂最深處。
走到最後,卻已是滿目山河空念遠。時光重來,人已不再。
曲畢,我冠以全殿的掌聲。我釋然了,全部都釋然了。走下台後,我回到了寢閣。我從我的箱子底部翻出了那一張有我畫像的宣紙。落款是,元夕。回憶的大門又一次被推開。那年我在河邊浣洗衣物,聽到的那一聲“雪柳”,正是他隨老師到鄉下采風時的邂逅。等我再回頭時,卻沒了一個人的影子。命運總是那麼無情。我終是明白了,所有預料不到的世事都在我們所想到之前發生。所有的相遇、錯過,都隻是上天對塵世開的一次又一次的玩笑。我們太渺小了,渺小得甚至不如父親馬車卷起的塵埃。台上不知又有誰在唱歌,“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我的淚,直到此刻,才洶湧而下。
我踢開了腳下的凳子。在我意識全無前,我好似聽到了有人在急切地喚我:“蛾兒!蛾兒!”元夕,是你嗎?可是,若是你,為何不喚我“雪柳”呢?罷了,他終不能與我白首偕老,蛾兒一生終再無愛人。情人無淚,而我與他的淚,一生也流不完。
葉闌珊,原名金雪柳,別號蛾兒,卒,享年二十二歲。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青玉案?元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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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大家的支持與厚愛!《探花郎》就此完結~希望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提前祝大家七夕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