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舒心地笑了起來,那笑聲宛若一串銀鈴聲,“聽你這麼說,我真高興。”她道,“誰都說我的臉漂亮,我都聽膩了!”
啊,這麼說來,她確實長得漂亮!於是我一本正經地大聲道:“是啊,有趣的臉同樣可以是漂亮的呀!”
“你真會說話。”她說,“不過,你幹嗎這麼認真?”
“馬上你就要下車了。”我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謝天謝地,總算路程不遠。要叫我在這裏再坐兩三個小時,我就受不住了。”
然而,我卻樂意照這樣一直坐下去,隻要我能聽見她說話。她的聲音就像山澗淙淙的溪流。她也許一下車就會忘記我們這次短暫的相遇,然而對於我來說,在接下去的旅途中我會一直想著這事,甚至在以後的一段時間裏也難忘懷。
汽笛一聲長鳴,車輪的節奏慢了下來。姑娘站起身,收拾起她的東西。我真想知道,她是挽著發髻,還是長發散披在肩上?或是留著短發?
火車慢慢地駛進站。車外,腳夫的吆喝聲、小販的叫賣聲響成一片。車門附近傳來一位婦女的尖嗓音,那想必是姑娘的姨媽來接她了。
“再見!”姑娘說。
她站在靠我很近的地方,從她身上散發出的香水味撩撥著我的心房,我想伸手摸摸她的頭發,可是她已飄然離去,隻留下一絲清香縈繞在她站過的地方。
門口有人相互撞了一下,隻聽見一個進門的男人結結巴巴地說了一聲:“對不起。”接著,門“砰”地一聲關上,把我和外麵的世界隔離開來。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列車員嘴裏一聲哨響,車就開動了。
列車慢慢加快速度,飛滾的車輪唱起了一支歌。車廂在輕輕晃動,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我摸到窗口,臉朝窗外坐了下來。外麵分明是光天化日,可我的眼前卻是一片漆黑!現在我有了一個新旅伴,也許又可以小施騙技了。
“對不起,我不像剛才下車的那位吸引人。”他搭訕著說。
“那姑娘很有意思。”我說,“你能不能告訴我,她留著長發還是短發?”
“這我倒沒注意,”他聽上去有些迷惑不解,“不過她的眼睛我倒注意了,那雙眼睛長得真美,可對她毫無用處——她完全是個瞎子,你注意到了嗎?”
一個眼睛正常的人,可能無法讓一個盲人看到一點點光明。但兩個偶遇在一起的盲人,卻同時讓對方感受到了內心深處的光明。這是因為,他們誰也不會殘忍地戳穿對方的謊言,誰也不會說別人是個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