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宮的生活並不舒適,而很有規律。
靈女們起居在紫微宮,每日由自己的下女梳洗裝扮,待晨鍾敲響後,便被領著去聖水湖上的修靈場呆上兩個時辰,在那裏教導她們的聖女被尊稱為靈師。
午後,她們會被領去被紫藤花架圍繞的道場研習體技,此外還要研習女紅舞樂。
女紅舞樂的學習是那些黃門高姓的父母們為女兒爭取而來的。他們認為鍛煉體技會讓女孩們失之粗魯,如果再沒有這些課程的熏陶挽救,今後到了婚嫁時,她們絕對會爭奪不過那些安靜待在閨閣繡房裏的淑女們。
於是每天,女孩們在道場的木板地上穿著釘靴,係著鉛塊綁腿一遍遍操練下汗浸衣衫,而後便沐浴換上廣袖白袍去另一棟樓裏,在香氣氤氳中,有琴師帶領著安安靜靜靜跪坐在繡撻上彈上一個時辰的七弦琴。
昏鼓響起的時候靈女們便可以回到紫微宮進食晚飯,掌燈後還要學習禮書識算。女孩們平日都是養尊處優,一進宮便是這樣繁重的課程的待遇,實在是苦不堪言,每日還未到就寢的時分,大家便已精疲力盡。
紫微宮一樓深廣的大廳,沒有隔斷,四周高掛的繡簾垂下,裏麵擺著臥榻,供姑娘們午食後進去小憩。
晚食後,靈女們會待在大廳休息。此時下女撤去盤碟,端上茶,她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喝著茶,小聲說著話,銅爐燃著氣味清甜的百合香,大廳裏一派靜謐暖融的家常意味,這是一天中最為鬆懈的時光。
金江葵發現,很多女孩第一次見麵便顯得很熟絡,顯然是進宮前的舊識,那日看到的節靈女,身邊總是被幾個同樣美貌的姑娘包圍著,她還是公主一般的驕傲,感覺到了金江葵盯著她的目光,眼神瞟過她,便高高飄過去。
開始的日子裏,大家最多的是抱怨。
“紫微宮實在太陳舊了,早該重新修葺裝修。”
“樓梯一踩就咯吱咯吱…”
“對呀,屋子裏一股黴味。”
“床褥也太硬了。”
“每天隻能在固定的時辰洗澡,用點熱水就打發了,簡直把我們當做牲口一樣”
“不許我們敷脂粉,連合麵脂都沒有,下女早上隻帶些清油,說是內造的,厚膩的不行。”
“我姐姐說過,剛開始會看管嚴格,等我們下次出宮省親,便可以偷偷帶些東西進宮。”
抱怨的最多的是體技課。金江葵本性好動,並不懼怕研習體技,但大部分同窗女孩們,往常在家都是安靜淑女,連大步疾走都很少有,讓她們跳躍奔跑,簡直若地獄苦修一樣。
“我真是搞不懂,我們是需要增長靈力,為何要花費那麼長的時間讓我們做體技。”瘦弱的天火靈女皺眉道,日間體技課上,她在梅花樁上站立了半個時辰後終於暈倒了,旁邊的下女們扶住她,將她扶離出去,不久大家又看見她蒼白著臉出現在琴室。
“對啊,我們隻要有靈力不就可以了,最近常常覺得很餓。這樣下去,我們會不會和廚娘浣衣婦一樣粗壯。”離為靈女很為自己的近日難以抑製的饑餓感感到羞愧和苦惱。她自小便目睹姐姐們偷偷用各種方式身材保持自己的纖細輕盈,像家中粗使女仆那樣的粗壯身材是會被嘲笑的。但成為一個風就能吹倒的絹美人,並不像表麵上看上去的那麼輕鬆。她們姐妹一律隻吃清淡貓食,胃口禁束住,再美味的食物放在麵前,都不會有什麼興趣,這樣很好,一個淑女,絕不能顯出貪饞的樣子。
“每天早晨都是全身酸疼,哼,不過是折磨我們,讓我們聽話罷了。”節靈女冷冷道,周圍女孩子紛紛附和同意。
靈女們平日多是高高在上的大家小姐,但進了宮,必須對月華宮裏的聖女絕對的聽話和服從,路上遇到都要垂首避讓,對靈師更是如此,授課時靈師除非問話,否則隻能靜聽,不得發一言。靈師們總是把窄窄的背挺直若一塊鐵板一樣,高昂著下巴,說話冷漠而簡短,不容一絲違拗。她們說“跳”,你便隻能像梅花樁上高高低低一直跳躍,腳腫也不能停下,直到再聽到停下的指令。
不同於同存在宮中的千姿百媚的花朵,這些月華宮裏的聖女,模樣看不出什麼差別。她們的發髻都是疏的一絲不苟,她們雪白的臉總是緊繃著,雖光滑卻冰冷嚴肅而顯得老成,似乎都處在一個介乎年輕和年老之間的年紀。
她們一律都很瘦,寬大的白袍穿在身上並沒有顯得堆垛,像籠著一團白雲,仙氣飄飄。這些小靈女對聖女最大的認同就是這一點,很是羨慕這樣的身材。女孩們由於自身容貌出挑又是處在最挑剔的年紀,所以她們的眼光極為刻薄,審美近乎狹隘,在她們看來,美人的標準,是纖細的衣架子一般的身材,幾層袍子下都感覺不到身體的存在,越尖越好的精巧瓜子麵龐,柳葉眉毛櫻桃嘴,以及一點痦子都沒有,白皙若雪的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