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楚國被稱為萬水千山之國。莽莽大地上,山巒星羅棋布,既有峻茂高聳入雲遮天之峰,亦有山脈連綿磅礴障地之嶺。
與周圍大多數村莊一樣,新竹村依山而成,若高處蒼穹俯視,便可見方圓百裏內無數低矮而起伏平緩的山坡攢聚,而百裏外往東,霍現大片平整之地,這南楚國難得的廣袤平原,亦是其都城朱雀城的所在。
南國人喜食鮮果子,果樹遍植。新竹村山腳杏樹成林,此時正是杏花初開的時節,密枝繁華,盛開的燦爛熱鬧,若雲蒸霞蔚一般。山中本多霧,今晨霧氣格外濃濕。白乳一般霧氣彌漫於杏花林,緩緩流湧,濡濕朵朵嬌豔花蕾。濃霧掩映下,此地此景,恍如瓊宇仙境,脫俗妙麗。
可惜欣賞的人並不多。
微亮晨光下,山坡上一處處房舍伏在樹木下,黑黑模糊的屋影,仿佛是村莊在沉睡。整個村莊都在沉睡,繁忙的季節還未真正開始,村民們趁此偷睡片刻。
偏僻山村,訪客罕至,此時林中幽靜。一個少女,背著個大大包裹,獨自逡巡。
少女約莫十五六歲,裝扮普通,身著粗厚黯淡的麻布衣裙,隻是不似此地山中姑娘,出門時包起頭巾,滿頭秀發,隻是用一根玉色布闊發帶紮起。
若是這少女有什麼引人注目之處,便是她背後的大大包袱,這包袱與她纖小的身軀相比,委實太大,簡直將她壓的佝僂。
少女似乎並不覺得辛苦,她雙手捧著個木羅盤,行行停停,一雙水汪汪亮晶晶圓溜溜的大眼睛裏,毫無困苦煩惱之色,四處顧盼,仿佛在尋覓什麼。
不知何時,杏林深處隱約傳來一陣笛聲,笛聲清冽,若泉水緩緩浸漫在林中,讓人聽之不覺一振。原來這林中還有他人。
笛聲仿佛有某種魔力,少女不知不覺被吸引著,向笛聲吹奏處走去。
林中小道蜿蜒,走至一處,突現一處空曠,中隻有一株粗壯老杏樹,足有兩人合圍。枝椏茂盛,花朵繁華,白霧繚繞。隱隱有一人一襲緋袍,依坐其上,少女追尋的笛聲,正是此人所吹奏。
少女慢慢走至樹下,濃霧花枝掩映,那人又高在其上,少女看不清其麵龐,隻看清樹上人垂下的足上,著一雙鹿皮金線繡厚底靴。山野中,有人打扮如此華貴,實在奇怪。但是少女毫不在意,她並未出聲打擾,隻是駐足聆聽。
樹上人似乎也未注意到旁人,一曲終了,更奏一曲吹雲流星,愈加清冽出塵,沁人心脾。
少女不禁沉醉其中,索性放下包袱,坐在樹下,側耳靜聽。
良久曲終,林中寂靜。
少女忍不住仰頭歎道:“你吹奏的真好,我已經好久沒有聽到這樣美妙的曲子了。”
樹上人不語。
女孩站起身:“多謝你讓我賞此佳音,我也無以回報,隻好有緣再見了。”
少女想拾起自己的包袱。
樹上人突然開口,卻是個和所奏之笛聲一樣清冽的少年之聲:“金玉之聲,也需知音相賞,而我這鼓噪雜音能入金聖女的玉耳,也算有幸。”
少女愕然抬頭:“你認識我?”她努力向樹上瞧去。突然間想到了什麼,拍手笑道:“你是…你是…”慌然間偏偏忘記了那人的名字。
樹上人哈哈大笑,仿佛遇到了什麼好笑極了的事,樹枝簌簌。
金江葵忙道:“當心摔下。”話音未落,一陣花雨落下,金江葵隻覺眼前紅光一閃,麵前便站立了一個錦袍玉冠,華服豔豔的少年。
“金聖女,安好,安好。”少年收起手中一柄白玉短笛入袖,對著金江葵深深地行了個禮。待他抬身,身姿便挺拔若一根標槍。少年麵龐清秀,隻是麵色有些過分蒼白,鮮豔緋袍反襯下,更加蒼白的醒目。而他薄薄的嘴唇雖然嘴角翹起,帶著一絲笑容,但漆黑若墨的窄長鳳目中,卻掩飾不住一股戲謔孤傲之氣,讓人覺得不好親近。
金江葵圓圓的臉龐,大大的眼睛,雖然一直作出一副嚴肅的模樣,仍滿臉稚氣,待她看清麵前之人,忍不住笑靨如花,更是形容不出甜蜜,她輕輕驚笑道“林公子,想不到真的是你!太好了!”
林惜寒嘴角一點上揚,卻目光冷冷,口吻中帶著些許譏誚的意味:“許久未見,也難怪金聖女已經忘記了故人。不過在下卻絕對不會忘了金聖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