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手一下子停下,有些不敢置信的問:“你跟誰的婚事?”
沈二叔說:“田玲玲。”
培茵看奶奶有些茫然的麵孔,不知道為什麼田支書本來非常反對的事情卻又反過頭來同意。
奶奶說:“誰給你做的媒?”
二叔說:“剛才田支書找我說這事了,我想了想覺得玲玲還不錯,就答應了。”那口氣仿佛去街上買了一棵大白菜。
奶奶一巴掌拍到沈二叔的背上,嘴唇哆嗦著,說:“你這個死孩子啊,咱們家現在是個什麼情況你不知道嗎?娘催著你找媳婦結婚成家是想你都這麼大了,再耽擱以後就不好找了,可你也不能找田玲玲這樣的啊,先不說人家爹是咱們村的支書,咱們村這麼大,四個生產隊,兩千來口子人,人家田玲玲長得也是拔尖的,現在人家還是機械廠的工人,人家那是吃商品糧的,你一個土裏刨食的能高攀上人家嗎?”
二叔沉默著,奶奶氣得眼眶通紅,看二叔沉默的樣子,眼裏的淚一下子就滾了下來。
奶奶哽咽著說:“孩子啊,娘知道你心裏苦,人活著就是來受苦的啊,要不你再去跟人家田支書說說,這門親事還是算了吧。”
二叔抬起頭,看著眼裏含著淚水的母親,痛苦的說:“娘啊,這麼些年了我也想開了,咱家條件就這樣,他們家願意把閨女嫁過來就嫁過來吧,我是無所謂了。”
奶奶聽沈二叔這樣說,臉上的神情更加痛苦,坐在馬紮上,一手抱著培茵,一手捂著嘴,“嗚嗚”的哭了起來,培茵看不得奶奶這麼大年紀了還難過,伸出小手幫著奶奶擦臉上的淚水。
中午吃飯,家裏的氣氛非常低迷,聽說二叔要跟田支書家的閨女成親的事情,一家人沒有家裏要辦喜事的喜氣,沈父看了看低著頭蹲在院子裏那棵梧桐樹下的弟弟,歎了口氣,走過去,也蹲下來,問:“想好了?”
沈二叔說:“不成親還能怎麼樣,為了嫁給我田玲玲使了這麼多的陰謀詭計,這次估計是田家三爺爺出麵了,哼,要不然田支書能這麼輕易的就答應了?”
沈父說:“事已至此,那就跟人家好好的過日子吧,有這麼一個把你放心上的媳婦也是福氣啊。”
沈二叔歎了口氣,說:“哥,我知道你為了當年我沒有去當兵這件事很自責,其實沒什麼,我想過了,隻要是咱們一家人好好的在一起就沒什麼大事了。這次我成親我也知道你受了田支書很多委屈,等我成了親,我會跟玲玲一起跟你們好好過日子的。”
樹下荊條筐裏坐著的培茵聽自己這個看著有些不著調的二叔說這樣的話,非常吃驚,人的成長真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一個小小的契機,就有可能讓一個很多年都沒有長大的人一下子就長大了。
晚上吃過飯,田家三爺爺進了沈家的大門。
兩家老人在屋裏不知道談了些什麼,過了幾天村裏人就都在說沈家沈省勤跟田玲玲的婚事。
田玲玲不光人長得好,身材修長,性格開朗,關鍵問題是人家現在是工人,是吃商品糧的工人,大家本以為田玲玲去縣裏機械廠上班就會在城裏找個婆家,誰知道最後卻嫁給沈家沈省勤,沈省勤倒是沒什麼,沈家老大沈省思現在還是帶著一大家子在村裏勞動改造的右派呢。
兩家人沉默著給沈省勤還有田玲玲準備著婚事,沈父臉上的表情帶著一絲隱憂。
晚上趁著孩子們睡著了沈母問沈父:“田玲玲我看是個好閨女啊,怎麼你跟咱爹咱娘都不是很高興呢?”
沈父歎了口氣說:“省修大哥的事情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被揪出來,我怕到時候不好收場啊。”
沈母說:“當年省修大哥跟咱們在京城一別也不知道去什麼地方了,又兵荒馬亂的這麼些年,唉,當年省修大哥還是咱們學校的風雲人物呢。”
沈父說:“以後咱們不要再人前提起省修大哥了,三爺爺跟咱爹說省修大哥在d城乘船去了台灣了。”
沈母吃驚的問:“真的嗎?原來這樣啊,好,我不提。”
沈父歎了口氣,說:“田家的意思是先準備著,國慶節的時候結婚,你幫著咱娘給省勤準備被褥吧,咱爹把家裏的錢算了算都拿出來了,省勤的婚事不能辦馬虎了,咱們家已經好些年沒有辦過什麼喜事了,三爺爺跟咱爹的意思都是想著把省勤的婚事大辦,有田支書這門親事在這裏,有些事情就不好找到咱們門上,田家三爺爺是個胸有丘壑的人啊。”
沈母說:“我知道了。”
沈田兩家正式把婚事定了下來,沈家以後就是田家的親家了。
省全大娘有功夫就來家裏幫著奶奶做針線,還自己繡了一對枕頭當作新婚禮物送給了沈二叔,爺爺給了二叔一些錢,讓他有時間就跟田玲玲去縣裏供銷社采買東西。
又過了沒幾天,夏收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