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879年8月13日，戰爭豈止是戰鬥？
“那人被你們‘自己人’殺掉了，而原因你應該想得到。”並不清楚副官心理變化的普林斯頓，繼續吐露著殘酷的信息。“聽說，他在手術室中掙紮了九個小時，才最終得以解脫。我無法想象那情形。”
“這就是你所效忠的卡伊拉的現實。”
斜倚著牆壁的方捷成用盡了全身的力量才沒有倒下去。“什麼時候的事？”
“八天前。”
戰俘深深的低下頭，一言不發。
普林斯頓靜靜地等著。
劉燮有些緊張，手心滿是汗水。
囚室中一片死寂，空氣沉悶的凝滯在一起，膠凍似的黏膩。
“現在，你將如何選擇？”良久，普林斯頓發問。
“我，我，我想……”方捷成依舊低著頭。“我明白發生了什麼。我痛恨這件事，我痛恨這一切。”
戰俘慢慢抬起頭，目光沒有焦點。他的聲音很低沉。
“然而這是那群蛀蟲的罪行，卻不是這個國家的錯。我發誓總有一天我會宰了那些蟲子，用盡一切辦法也要狠狠地把他們踩在腳下碾碎、揉爛、銼骨揚灰！但是，但是這方法中絕不包括背叛自己的國家。要我叛國，我做不到。”
“我方捷成什麼都能做，就是做不到叛國。”
劉燮鬆了口氣，卻又不由歎了口氣——無論他選擇了什麼，這個方捷成，已經在雙方的鬥智中輸了開局，唯一的區別隻是徹底投降抑或垂死掙紮罷了。
上校亦是長歎一聲。“你又何苦？你以為你在口頭上表示表示忠心能起什麼作用？恐怕你所效忠的那個國家到現在都不知道你、你的戰友、你的同袍們在邊界所遭遇到的事情。恐怕你所效忠的那個國家的大人物們還在燈紅酒綠歌舞升平中勾心鬥角爾虞我詐！與你這個笨蛋一樣效忠於那個國家的人們，還不都是被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們利用著？你們拚了命守護國家，到頭來還不是便宜了那些蛀蟲！你們自稱為忠心不二的誌士，他們稱你們為愚昧迂腐的忠狗！”
方捷成遮在血汙下那張蒼白的麵孔微微染上了一層紅暈。“嗬嗬，普大少爺，那你又何必？你又何必拚了命想要守護你所在的那個國家？難道你不知道你的部下們將來回家的時候很可能隻剩下了一張陣亡通知單，而唯一的一點點能留給家人的撫恤金十有八九被人以各種借口挪用、侵占、貪汙掉？不用辯解，你們索摩迪爾的政治腐敗早已世界聞名！”
“不！”普林斯頓吼道。“不是這樣！隻要我在這裏一天，就……”
“普大少爺，不要打斷別人講話。”方捷成冷冷一笑。“並且，貴軍每次戰爭後公布的陣亡人數還真是低的令人歎為觀止！可讓人奇怪的是，貴方戰報與我方觀察數字中相出入的那部分人，到哪兒去了？這些人如此之‘愛國’，不留名也就罷了，竟來一張陣亡通知單都為國家節省了呢！不知普大少爺你會不會也是這樣的結局？畢竟你的國家連你父親理查德普林斯頓中將那樣傑出的情報官都能犧牲掉，更何況你一個小小的上校！”
“閉嘴！”普林斯頓怒極攻心，抬手給方捷成狠狠一耳光。“不要提我父親的事！我與我父親不同！”
正因為方捷成的言論而陷入一種莫名情緒中的劉燮被這響亮的聲音驚醒了，卻仍有些茫然。在索摩迪爾，方捷成所說的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然而又有誰公然說出來過？可是卡伊拉、索摩迪爾乃至自己去過的所有地方，不都是這個樣子麼……
不，這是在審訊戰俘，我怎能受這影響？劉燮挺挺軀體，有些擔心的看著眼前的二人。形勢不知不覺中有了逆轉，方捷成戳到了普林斯頓的軟肋！
半邊麵孔辣辣的疼著，戰俘努力撐住軀體，以免滑坐到地上。“啊呀……隻頓嘴上說得痛快，我都忘記自己現在是您的俘虜了呢，普大少爺，更是忘了您的忌諱……真是不好意思，沒有盡到做俘虜的本分……我是不是應該縮到牆角去哀嚎‘我招！我全招！’之類的話才合您的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