攬鏡而照,明豔婉麗,儼然又是夢中的芙蓉仙子一般,嘴角噙起一抹連自己也不明深意的笑,我喚來采華,率了幾名宮女出了昭華宮。
春意漸深濃,皇家的宮苑景致越發的美不勝收。今日天色也好,一路春風揚揚,鶯燕唧啾,鳴翠穿紅,柔軟的衣袂紛飛,卷到臉上是暖暖的柔意,那心中蓄滯許久的陰霾便有了一絲抒放。
剛行到通往宣德殿方向的那座白玉橋下,便見雜樹紅英間穿出一隊人影,為首一人步姿沉穩身形挺峻,一襲錦繡玄衣如墨流光,身側一深青官服的中年人正扭著頭頗顯熱情地對他說著什麼。
我的步子頓時凝在那裏,那一襲墨色映入眼中,我即刻就想轉身返回。
“娘娘?”采華低聲喊起來。
我心中一滯,隻好停下了已帶慌亂的步子,穩了穩心神,勉強掛起微笑。
玄衣的人想必早已見了我,原本冷清肅然的鳳眸立時煥了玩味的神采,微微含了笑,立在橋上看著我。
“王爺,不知下官此舉如何?”那官服的人還猶自對著南恒隱語氣謙卑。大約是發現他神色有異,才順著他的目光看過來。
我含著一個皇後該有的矜尊疏離的微笑,站在春光裏,靜靜地與他對視不語。
空氣依舊清香溫暖,卻沒有人能感覺得到,我與那個高高立於橋上,傲然冷笑的玄衣人目光之間的一場暗戰。
是的,暗戰,我蘊著笑,那笑意裏那眼神裏卻是恨不得將他撕碎的冰冷恨意。
他也在笑,他的笑裏,帶著冷嘲帶著諷刺,帶著玩味和冷冷的警告。
那個不知什麼官的人大概是被我們的微笑嚇著了,慌了一怔之後斂起袍角彎著腰跑下了橋,在我腳邊跪下道:
“臣崔明籍拜見皇後娘娘,娘娘千歲千千歲。”
說罷見我沒有動靜,隻好垂著頭跪在那裏不敢動彈。
“崔明籍?”微微偏首,身側的采華立刻耳語:
“崔明籍大人是吏部尚書。”
我矜然一笑,道:
“崔尚書免禮請起,本宮的父親今在崔大人手下從政,還請崔大人念家父年歲愈大,多加關照。”
“娘娘言重了,臣誠惶誠恐,定會多加照顧國丈大人。”
“如此,本宮謝過大人。”
我頷首移了步子,那崔明籍惶恐恐地從地上爬起來,拿袖子不停地拭著額頭,眼神亦是飄忽地看著四處。
天氣很熱麼,怎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
我不禁心中冷笑,看向那個負手緩緩從橋下走來的男子。
做了那樣的壞事,竟然還能這樣坦然自如地笑著看我,也算是他有魄力了。
“臣見過……皇後娘娘。”他略俯身過來,拱手一拜幽幽的木樨香氣頓然沁過來,不知怎地竟將我逼得往後退了一步。
穩住了身子,強打笑容,冷冷的目光射過去:
“恒王妃還好嗎?王爺?”
“勞娘娘掛念,王妃在恒王府裏好得很呢,到底是大家出身,比起小門小戶不知強多少……”說著他的笑意更深,卻是浸了冰水的冷,他的臉又貼近了幾寸,唇角輕嗤道:
“溫柔乖巧,體貼承順……娘娘的表姐與娘娘卻是相異甚大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