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人總是不願承認他隻是地球這粒塵屑中極微小的一分子,從宇宙的高度是根本看不到他的;而且他不能認識自己,因而粗魯地深信他能了解宇宙的秘密和規律,當然也就能使它們服從自己日常的利益。

人是否知道,他是命中注定要死亡的?這個令人不安的想法僅是偶爾在他的意識中閃現,他總是在擺脫這個想法,他自衛,以希望聊以自慰,總想著:不,那是不祥的,不可避免的事情不會在明天發生,還是有時間的,還有10年,5年,2年,1年,還有幾個月……

人們不想和生命分手,雖然大多數人生活並不是由巨大的痛苦和巨大的快樂所組成,而是由勞動的汗味和簡單的肉體滿足所組成。但在知道這一切的同時,許多人卻是以無底的塌陷將它們互相分隔開來,隻有經常會折斷的愛和藝術的細竿有時會將它們聯結到一起。

但是,清醒的理智和想象所產生出來的人類意識終究包含著整個宇宙,包含著它星星般發出的種種神秘的冰涼的恐怖,也包含著人的誕生及短暫生命有規律的偶然性悲劇。但即使這樣不知為什麼也沒引起絕望,也沒有使他的行為具有毫無意義的枉然感,這就像聰明的螞蟻總是不停止它們孜孜不倦的工作,顯然,它們是為了讓工作有用而操心。

人似乎覺得他在地球上有至高無上的權力,所以他確信他是不朽的。他長期以來一直沒想到,夏天會變為秋天,青春會變為衰老,甚至最亮的星星也會熄滅。在他的信念裏是運動、能量、行為和熱情的動力,而在他傲慢裏的是觀眾的輕率,他深信生活的影片將不斷持續放映下去。

慧心禪語:

人們有一個共同的信念,那便是“活著”,不論你現在正遭受怎樣的挫折和苦難,你麵對它們時最根本的需要便是活著,活著是一種現實,而現實是一種難以琢磨而又與你形影不離的時光,如果你完全沉浸其中,就可以得到一種美好的享受,享受當下的幸福。甚至你會發現苦難也是一種幸福。抓住現在的時光,休息的時候好好休息,工作的時候認真工作,閑暇之時做些自己喜歡做的事情,盡情地揮灑自己的閑情逸致。現在的時光才是你能夠有所作為的唯一時刻,未來永遠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好,希望與現實是有著極大的差異的。我們必須相信:目前我們所擁有的,不論順境、逆境,都是對我們最好的安排。如此,我們才能在順境中感恩,在逆境中依舊心存喜樂。所以,禪宗的祖師們總是教導我們:生活在當下。因為,隻有當下是最好的,最美的。

今——李大釗

我以為世間最可寶貴的就是“今”,最易喪失的也是“今”,因為他最容易喪失,所以更覺得他可以寶貴。

為甚麼“今”最可寶貴呢?最好借哲人耶曼孫所說的話答這個疑問:“爾若愛千古,爾當愛現在。昨日不能喚回來,明天還不確實,爾能確有把握的就是今日。今日一天,當明日兩天。”

為甚麼“今”最易喪失呢?因為宇宙大化,刻刻流轉,絕不停留。時間這個東西,也不因為吾人貴他愛他稍稍在人間留戀。試問吾人說“今”說“現在”,茫茫百千萬劫,究竟哪一刹那是吾人的“今”,是吾人的“現在”呢?剛剛說他是“今”是“現在”,他早已風馳電掣的一般,已成“過去”了。吾人若要糊糊塗塗把他丟掉,豈不可惜?

有的哲學家說,時間但有“過去”與“未來”,並無“現在”。有的又說,“過去”“未來”皆是“現在”。我以為“過去未來皆是現在”的話倒有些道理,因為“現在”就是所有“過去”流入的世界,換句話說,所有“過去”都埋沒於“現在”的裏邊。故一時代的思潮,不是單純在這個時代所能憑空成立的,不曉得有幾多“過去”時代的思潮,差不多可以說是由所有“過去”時代的思潮,一湊合而成的。

吾人投一石子於時代潮流裏麵,所激起的波瀾聲響,都向永遠流動傳播,不能消滅。屈原的《離騷》,永遠使人人感泣;打擊林肯頭顱的槍聲,呼應於永遠的時間與空間。一時代的變動,絕不消失,仍遺留於次一時代,這樣傳演,至於無窮,在世界中有一貫相聯的永遠性。昨日的事件,與今日的事件,合構成數個複雜事件。此數個複雜事件,與明日的數個複雜事件,更合構成數個複雜事件。勢力結合勢力,問題牽起問題。無限的“過去”,都以“現在”為歸宿。無限的“未來”,都以“現在”為淵源。“過去”“未來”的中間,全仗有“現在”以成其連續,以成其永遠,以成其無始無終的大實在。一掣現在的鈴,無限的“過去”、“未來”皆遙相呼應。這就是“過去”、“未來”皆是現在的道理,這就是“今”最可寶貴的道理。

現時有兩種不知愛“今”的人:一種是厭“今”的人,一種是樂“今”的人。

厭“今”的人也有兩派。一派是對於“現在”一切現象都不滿足,因起一種回顧“過去”的感想。他們覺得“今”的總是不好,古的都是好。政治、法律、道德、風俗,全是“今”不如古。此派人唯一的希望在複古,他們的心力全施於複古的運動。一派是對於“現在”一切現象都不滿足,與複古的厭“今”派全同。但是他們不想“過去”,但盼“將來”。盼“將來”的結果,往往流於夢想,把許多“現在”可以努力的事業都放棄不做,單是耽溺於虛無飄渺的空玄境界。這兩派人都是不能助益進化,並且,很足阻滯進化的。

樂“今”的人大概是些無誌趣無意識的人,是些對於“現在”一切滿足的人。他們覺得所處境遇可以安樂優遊,不必再商進取、再為創造。這種人喪失“今”的好處,阻滯進化的潮流,同厭“今”派毫無區別。

原來厭“今”為人類的通性。大凡一境尚未實現以前,覺得此境有無限的佳趣,有無疆的福利;一旦身陷其境,卻覺不過爾爾,隨即起一種失望的念、厭“今”的心。又如吾人方處一境,覺得無甚可樂,而一旦其境變易,卻又覺得其境可戀,其情可思。前者為企望“將來”的動機,後者為反顧“過去”的動機。但是回想“過去”,毫無效用,且空耗努力的時間。若以企望“將來”的動機,而盡“現在”的勢力,則厭“今”思想,卻大足為進化的原動。樂“今”是一種惰性(inertia),須再進一步,了解“今”所以可愛的道理。全在憑他可以為創造“將來”的努力,決不在得他可以安樂無為。

熱心複古的人,開口閉口都是說“現在”的境象若何黑暗,若何卑汙,罪惡若何深重,禍患若何劇烈。要曉得“現在”的境象倘若真是這樣黑暗,這樣卑汙,罪惡這樣深重,禍患這樣劇烈,也都是“過去”所遺留的宿孽,斷斷不是“現在”造的;全歸咎於“現在”,是斷斷不能受的。要想改變他,但當努力以回複“過去”。

照這個道理講起來,大實在的瀑流,永遠由無始的實在向無終的實在奔流。吾人的“我”,吾人的生命,也永遠合所有生活上的潮流,隨著大實在的奔流,以為擴大,以為繼續,以為進轉,以為發展。故實在即動力,生命即流轉。

憶獨秀先生曾於《一九一六年》文中說過,青年欲達民族更新的希望,“必自殺其一九一五年之青年,而自重其一九一六年之青年”。我嚐推廣其意,也說過人生唯一的蘄向,青年唯一的責任,在“從現在青春之我,撲殺過去青春之我;促今日青春之我,禪讓明日青春之我。不僅以今日青春之我,追殺今日白首之我,並宜以今日青春之我,豫殺來日白首之我”。實則曆史的現象,時時流轉,時時變易,同時還遺留永遠不滅的現象和生命於宇宙之間,如何能殺得?所謂殺者,不過使今日的“我”不仍舊沉滯於昨天的“我”。而在今日之“我”中,固明明有昨天的“我”存在。不止有昨天的“我”,昨天以前的“我”,乃至十年二十年百千萬億年的“我”,都儼然存在於“今我”的身上。然則“今”之“我”,“我”之“今”,豈可不珍重自將,為世間造些功德。稍一失腳,必致遺留層層罪惡種子於“未來”無量的人,即未來無量的“我”。永不能消除,永不能懺悔。

我請以最簡明的一句活寫出這篇的意思來:

吾人在世,不可厭“今”而徒回思“過去”,夢想“將來”,以耗誤“現在”的努力;又不可以“今”境自足,毫不拿出“現在”的努力,謀“將來”的發展。宜善用“今”,以努力為“將來”之創造。由“今”所造的功德罪孽,永久不滅。故人生本務,在隨實在之進行,為後人造大功德,供永遠的“我”享受,擴張,傳襲,至無窮極,以達“宇宙即我,我即宇宙”之究竟。

慧心禪語:

過去已成曆史,無法挽回,寶貴的是經曆和經驗。將來還沒有到,所以最主要的是做好現在,珍惜當下擁有的。我們應該有美好的夢想,但是這美好夢想的實現依賴於我們現在的努力。現在是基礎,做好現在就等於做好了將來。現在是種因,將來是結果,種什麼因結什麼果,這是宇宙的自然規律。如果你做到了把握當下,那麼你將會把握住每一個當下,由每一個當下組成的生活,將會是幸福美滿的生活,人生也會因此而得到不朽的關照。

等的滋味——周國平

人生有許多時光是在等中度過的。有千百種等,等有千百種滋味。等的滋味,最是一言難盡。

我不喜歡一切等。無論所等的是好事,壞事,好壞未卜之事,不好不壞之事,等總是無可奈何的。等的時候,一顆心懸著,這滋味不好受。

就算等的是幸福吧,等本身卻說不上幸福。想象中的幸福愈誘人,等的時光愈難挨。例如,“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自是一件美事,可是,性急的情人大約都像《西廂記》裏那一對兒,“自從那日初時,想月華,捱一刻似一夏。”隻恨柳梢日輪下得遲,月影上得慢。第一次幽會,張生等鶯鶯,忽而倚門翹望,忽而臥床哀歎,心中無端猜度佳人來也不來,一會兒怨,一會兒諒,那副神不守舍的模樣委實慘不忍睹。我相信鶯鶯就不至於這麼慘,幽會前等的一方要比赴的一方更受煎熬,就像惜別後留的一方要比走的一方更覺淒涼一樣。那赴的走的多少是主動的,這等的留的卻完全是被動的。赴的未到,等的人麵對的是靜止的時間。走的去了,留的人麵對的是空虛的空間。等的可怕,在於等的人對於所等的事完全不能支配,對於其他的事又完全沒有心思,因而被迫處在無所事事的狀態。有所期待使人興奮,無所事事又使人無聊,等便是混合了興奮和無聊的一種心境。隨著等的時間延長,興奮轉成疲勞,無聊的心境就會占據優勢。如果佳人始終不來,才子隻要不是愁得竟吊死在那棵柳樹上,恐怕就隻有在月下伸懶腰打嗬欠的份了。

人等好事嫌姍姍來遲,等壞事同樣也缺乏耐心。沒有誰願意等壞事,壞事而要等,是因為在劫難逃,實出於不得已。不過,既然在劫難逃,一般人的心理便是寧肯早點了結,不願無謂拖延。假如我們所愛的一位親人患了必死之症,我們當然懼怕那結局的到來。可是,再大的恐懼也不能消除久等的無聊。在《戰爭與和平》中,娜塔莎一邊守護著彌留之際的安德列,一邊在編一隻襪子。她愛安德列勝於世上的一切,但她仍然不能除了等心上人死之外什麼事也不做。一個人在等自己的死時會不會無聊呢?這大約首先要看有無足夠的精力。比較恰當的例子是死刑犯,我揣摩他們隻要離刑期還有一段日子,就不可能一門心思隻想著那顆致命的子彈。恐懼如同一切強烈的情緒一樣難以持久,久了會麻痹,會出現間歇。一旦試圖做點什麼事填充這間歇,陣痛般發作的恐懼就又會起來破壞任何積極的念頭。一事不做地坐等一個注定的災難發生,這種等實在荒謬;與之相比,災難本身反倒顯得比較好忍受一些了。

無論等好事還是等壞事,所等的那個結果是明確的。如果所等的結果對於我們關係重大,但吉凶未卜,則又是一番滋味在心頭。這時我們宛如等候判決,心中焦慮不安。焦慮實際上是由彼此對立的情緒糾結而成,其中既有對好結果的盼望,又有對壞結果的憂懼。一顆心不僅懸在半空,而且七上八下,大受顛簸之苦。說來可憐,我們自幼及長,從做學生時的大小考試,到畢業後的就業、定級、升遷、出洋,等等,一生中不知要過多少關口,等候判決的滋味真沒有少嚐。當然,一個人如果有足夠的悟性,就遲早會看淡浮世功名,不再把自己放在這個等候判決的位置上。但是,若非修煉到類似涅槃的境界,恐怕就總有一些事情的結局是我們不能無動於衷的。此刻某機關正在研究給不給我加薪,我可以一哂置之,此刻某醫院正在給我的妻子動剖腹產手術,我還能這麼豁達嗎?到產科手術室門外去看看等候在那裏的丈夫們的冷峻臉色,我們就知道等候命運判決是多麼令人心焦的經曆了。在人生的道路上,我們難免會走到某幾扇陌生的門前等候開啟,那心情便接近於等在產科手術室門前的丈夫們的心情。

不過,我們一生中最經常等候的地方不是門前,而是窗前。那是一些非常窄小的小窗口,有形的或無形的,分布於商店、銀行、車站、醫院等與生計有關的場所,以及辦理種種煩瑣手續的機關衙門。我們為了生存,不得不耐著性子,排著隊,緩慢地向它們挪動,然後屈辱地側轉頭顱,以便能夠把我們的視線、手和手中的鈔票或申請遞進那個窄洞裏,又摸索著取出我們所需要的票據文件,等等。這類小窗口常常無緣無故關閉,好在我們的忍耐力磨煉得非常發達,已經習慣於默默地無止境地等待了。

等在命運之門前麵,等的是生死存亡,其心情是焦慮,但不乏悲壯感。等在生計之窗前麵,等的是柴米油鹽,其心情是煩躁,摻和著屈辱感。前一種等,因為結局事關重大,不易感到無聊。然而,如果我們的悟性足以平息焦慮,那麼,在超脫中會體味一種看破人生的大無聊。後一種等,因為對象平凡瑣碎,極易感到無聊,但往往是一種習以為常的小無聊。

說起等的無聊,恐怕沒有比逆旅中的迫不得已的羈留更甚的了。所謂旅人之愁,除離愁、鄉愁外,更多的成分是百無聊賴的閑愁。譬如,由於交通中斷,不期然被耽擱在旅途某個荒村野店,通車無期,舉目無親,此情此境中的煩悶真是難以形容。但是,若把人生比做逆旅,我們便會發現,途中耽擱實在是人生的尋常遭際。我們向理想生活進發,因了種種必然的限製和偶然的變故,或早或遲在途中某一個點上停了下來。我們相信這是暫時的,總在等著重新上路,希望有一天能過自己真正想過的生活,殊不料就在這個點上永遠停住了。有些人漸漸變得實際,心安理得地在這個點上安排自己的生活;有些人仍然等啊等,歲月無情,到頭來悲歎自己被耽誤了一輩子。那麼,倘若生活中沒有等,又怎麼樣呢?在說了等這麼多壞話之後,我忽然想起等的種種好處,不禁為我的忘恩負義汗顏。

我曾經在一個農場生活了一年半,那是湖中的一個孤島,四周隻見茫茫湖水,不見人煙。我們在島上種水稻,過著極其單調的生活,使我終於忍受住這單調生活的正是等——等信。每天我是懷著怎樣殷切的心情等送信人到來的時刻嗬,我仿佛就是為這個時刻活著的。盡管等常常落空,但是等本身就為一天的生活提供了色彩和意義。

我曾經在一間地下室裏住了好幾年,日複一日,隻有我一個人。當我伏案讀書寫作的時候,我不由自主地在等——等敲門聲。我期待我的同類訪問我,這期待使我感到我還生活在人間,地麵上的陽光也有我一份。我不怕讀書寫作被打斷,因為無須來訪者,極度的寂寞早已把它們打斷一次又一次了。

不管等多麼需要耐心,人生中還是有許多值得等的事情的:等冬夜裏情人由遠及近的腳步聲,等載著久別好友的列車緩緩進站,等第一個孩子出生,等孩子咿呀學語偶然喊出一聲爸爸後再喊第二第三聲,等第一部作品發表,等作品發表後讀者的反響和共鳴……

可以沒有愛情,但如果沒有對愛情的憧憬,哪裏還有青春?可以沒有理解,但如果沒有對理解的期待,哪裏還有創造?可以沒有所等的一切,但如果沒有等,哪裏還有人生?活著總得等待什麼,哪怕是等待戈多。有人問貝克特,戈多究竟代表什麼,他回答道:“我要是知道,早在劇中說出來了。”事實上,我們一生都在等待自己也不知道的什麼,生活就在這等待中展開並且獲得了理由。等的滋味不免無聊,然而,一無所等的生活更加無聊。不,一無所等是不可能的,即使在一無所等的時候,我們還是在等,等那個有所等的時刻到來。一個人到了連這樣的等也沒有的地步,就非自殺不可。所以,始終不出場的戈多先生實在是人生舞台的主角,沒有他,人生這場戲是演不下去的。

人生唯一有把握不會落空的等是等那必然到來的死,但是,人人都似乎忘了這一點而在等著別的什麼,甚至死到臨頭仍執迷不悟。我對這種情形感到悲哀又感到滿意。

慧心禪語:

“等待”是人生中的一個重要的話題,等待某個約會,等待成長,等待時機,等待中的人總是焦灼不堪的,等待也因為時間、地點、人物的不同而使人產生不同的情緒狀態。如果說,等待是一種痛苦和無奈,那麼這個人一定是個愚蠢的人。等待是屬於即將到來的某一件事情的,但是如果能夠合理地運用等待的時間去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那麼人的機會成本會大大增加。也就是說,你比別人有了更多的時間,隻要加以利用,你成功的機會就會很大。

所以說,等待的滋味固然難以忍受,但隻要以安靜的心態麵對,那麼這也是一種非常美妙的體驗和經曆,而智者的等待是安住當下。

三種人生態度——梁漱溟

“人生態度”是指人日常生活的傾向而言,向深裏講,即入了哲學範圍;向粗淺裏說,也不難明白。依中國分法,將人生態度分為“出世”與“入世”兩種,但我嫌其籠統,不如三分法較為詳盡適中。我們仔細分析:人生態度之深淺、曲折、偏正……各式各種都有,而各時代、各民族、各社會,亦皆有其各種不同之精神,故欲求不籠統,而究難免於籠統。我們現在所用之三分法,亦不過是比較適中的辦法而已。

按三分法,第一種人生態度,可用“逐求”二字以表示之。此意即謂人於現實生活中逐求不已,如飲食、宴安、名譽、聲、色、貨、利等,一麵受趣味引誘,一麵受問題刺激,顛倒迷離於苦樂中,與其他生物亦無所異。此第一種人生態度(逐求),能夠徹底做到家,發揮至最高點者,即為近代之西洋人。他們純為向外用力,兩眼直向前看,逐求於物質享受,其征服自然之威力實甚偉大,最值得令人拍掌稱讚。他們並且能將此第一種人生態度理智化,使之成為一套理論——哲學。其可為代表者,是美國杜威之實驗主義,他很能細密地尋求出學理的基礎來。

第二種人生態度為“厭離”的人生態度。第一種人生態度為人對於物的問題,第三種人生態度為人對於人的問題,此則為人對於自己本身的問題。人與其他動物不同,其他動物全走本能道路,而人則走理智道路,其理智作用特別發達。其最特殊之點,即在回轉頭來反看自己,此為一切生物之所不及於人者。當人轉回頭來冷靜地觀察其生活時,即感覺得人生太苦,一方麵自己為飲食男女及一切欲望所糾纏,不能不有許多痛苦;而在另一方麵,社會上又充滿了無限的偏私、嫉忌、仇怨、計較,以及生離死別種種現象,更足使人感覺得人生太無意思。如是,乃產生一種厭離人世的人生態度,此態度為人人所同有。世俗之愚夫愚婦皆有此想,因愚夫愚婦亦能回頭想,回頭想時,便欲厭離。但此種人生態度雖為人人所同具,而所分別者即在程度上深淺之差,隻看徹底不徹底,到家不到家而已。此種厭離的人生態度,為許多宗教之所由生。最能發揮到家者,厥為印度人。印度人最奇怪,其整個生活完全為宗教生活,他們最徹底、最完全,其中最通透者為佛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