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對話01(1 / 2)

序言

這是一本為青年讀者學習公共說理而寫的啟蒙讀物,它是由一篇“論文”(前言)和18篇各自獨立的“隨筆”組成的。就說理而言,“隨筆”與“論文”是有區別的,我在第十章的最後一小節中已經談到,此不贅述。說理最常運用的文字寫作形式是“隨筆”(essay)而不是“論文”,而說理本身則是一種具有公共話語特征的思維和表達形式(第一章)。在美國,從小學高年級到大學低年級,說理教育的一個主要途徑就是學習寫作隨筆,更確切地說,學寫一種以實用為目標的“格式化的隨筆”(第九章)。每個高中生報考大學時必寫的自述(selfstatement)就是一種個人隨筆(personal essay)。

我在美國大學裏教說理寫作已經20多年了,在我任教的大學裏,一年級學生在兩個學期裏各有一門必修的寫作課,第一學期修一門一般的寫作課,學習基本的寫作技能,如描寫、敘述、比較與對比、原因與結果、即辯論等等。這些寫作技能都包含著某些對說理的基本要求,如清晰、邏輯、條理分明、言詞準確、有讀者意識等等。第二個學期,學生必修另一門專門寫作,叫“論證與說服”(argument and persuasion),這是一門集中學習公共說理多個組成部分與相互關聯的教程。我在本書的前麵部分介紹的便是這些主要部分(第二至八講)。這些都隻是組成部分,它們需要有機地構成一個說理文字的整體,以一種常規的章法結構表達出來,這種具有章法結構特征的文字形式有一個名稱,叫essay,我們可以稱之為格式化隨筆(第九章)和隨筆(第十章)。每個大學生在進校時,對這種特定的說理寫作形式都已經有了差不多8年(從小學四年級算起)的學習經驗。

在學習“論證與說服”的時候,學生們會接觸到有關如何識別歪理和自己如何避免說歪理的內容,不僅涉及可能的邏輯謬誤(第七章),而且知道如何識別有悖於公共說理倫理的商業和政治宣傳。識別和抵禦宣傳是學生們從初中時就已經接觸到的公共說理內容。宣傳是一種對公共說理有多種危害的話語(第十七章),往往是一種巧言和欺騙(第十二章),是一種利用普通人都有的心理和認知弱點的詭辯和詐術(第十三章)。

說理與民主生活的關係對於美國學生們來說似乎是不言自明的,自然而然就應該如此。這是因為,用教育理論家古德拉德(John I. Goodlad)的話來說,他們是“在自己並不知曉的情況下,降生到美國民主共和製度中來的”。這對這些學生學習公共說理是有利的,也是不利的。有利的是,用不著向他們強調民主環境對公共說理多麼必要(第十五、十六講),因為那個環境已經在那裏了;不利的是,由於現成的民主環境已經在那裏,用不著他們自己去爭取,他們對民主的認識有時會幼稚得令人吃驚。

例如,在他們看來,民主就是民主,至於那種隻能由某一政黨來領導的民主,是他們想都沒有想到過的,所以,我教了這麼多年的書,至今還沒有碰到一個學生討論過像“自由民主”與“某組織領導下的民主”孰優孰劣的論題。還比如,美國大學生對選舉一向缺乏熱忱,有一次大選時,有學生在課堂上表示對大選不感興趣,說是沒什麼可選的,選來選去都一樣。聽了這話,坐在他身旁的一位學生馬上說,隻要是自由、公正的選舉,沒有什麼可選的選舉才是好選舉。我問她為什麼這樣說,她答道,一場選舉要是能就此決定國家的命運,那選舉還不要弄得打內戰?這位學生是從津巴布韋來的,她說,真希望自己的國家能有像美國這樣的選舉。因此,即使對於美國學生,學習說理與民主的關係也不是多餘的(第十八章)。

在學校生活和日常生活中,美國大學生從中學時代開始,就受到了相當程度的公民教育,在大學裏又接受到更多的人文教育,對說理是一種公民教養(第十一章)和說理是一種能夠維護民主生活秩序的倫理價值(第十四章),都有許多經驗性的體會。學生們在修寫作課的同時,還正在修其他必修的人文教育課程,在人文教育課程上,說理也是一個基本的要求和訓練項目。人文教育課是以討論班的形式來進行的,學習的內容包括,如何細讀文本,如何就文本提出與事實、闡述和評價有關的三種不同問題,如何傾聽別人,如何對別人的看法和理由提問,並言之有據地提出自己的看法等等。人文教育課程上的作文與寫作課上的要求是一樣的,當然,由於不是寫作課,寫作格式化的要求會相應寬鬆一些。